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回首莫问归何处 ...
-
初春刚到,我身上就开始起了红疹子,这是我的老毛病了,每年的春天都会这样,全身发热,咳嗽,出红疹子,不疼,但是痒的难受。
这种疹子会持续五到七天,而且有传染性,则言自然是不能再跟我住在一起,我思量再三,决定把他托付给金大娘照顾几天。
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金大娘每天都会隔着门告诉我则言今天的状况,他今天做了什么,吃了多少饭,睡了多久,事无巨细的全部告诉我。我心中感激,只是再三拜托她好好照顾则言。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云大夫你还好吗?”金大娘在门外道,“则言今天心情不好,一整天都没有吃饭了。”
我被高烧弄的脑子一片混沌,边咳嗽边答道,“我还好,金大娘,则言还麻烦您多多照顾,再劝劝他。”
等她走了之后,我翻身下床想找点水喝,一个踉跄不稳就跌倒在地上,头磕到桌角,我晕了过去。
我是被持续不断的痒意刺激的醒过来的,浑身痒的像有数不清的蚂蚁在爬,我忍不住不停的拿指甲去挠去抓,用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我难受的在地上打滚,耳边模模糊糊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然后我听见有人拼命在外面敲门,“开门,开门!”
金大娘的声音传来,“则言,你在干什么?外面在下大雨,快点跟大娘回去。”
“下雨,回家。下雨,回家。”他大喊着,“下雨了,阿问让我回家。”而后更用力的拍着门。
我费尽力气一点点挪到门边,拉开门栓,露出一条缝隙,“则言乖,跟大娘回去。”
他只是摇头,忽然一个用力把门撞开冲了进来,不等金大娘反应过来又“啪”的一声关上。
我坐在地上,靠着墙角喘着气。屋子里很暗,这样的距离他根本看不清我,只知道那边有一团黑影,他慢慢走近,轻声唤道,“阿问……”
“别过来,”我语气凌厉,捂住出满疹子的脸,“则言你听话,别过来,阿问生病了,你要是靠近的话会传染给你的。”
他站在原地没再动了,我松了口气,扶着墙试图站起来,动作进行到一半,腿下一软,又倒在地上。
他沉默的走过来,双手穿过我腋下和腿弯,把我打横抱起来。我无力推拒,只能尽量往外移着身体,不触碰到他。“别乱动。”他低声呵斥了一句,而后收紧了手臂将我牢牢抱紧靠在怀里,在黑暗中准确的越过桌椅将我放到床上。
我无奈,从床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丸,“把这个吃了,希望它能起点作用。”他接触了我,很有可能已经被传染了,虽然是亡羊补牢,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他就着我的手把药丸吞了下去,然后双手压住我的肩迫使我躺下,扯来被子盖好。我躺在床上听着他的脚步声,他拿了蜡烛过来,“不要点灯,”我轻声说,“不要点灯好吗?”我真不想让他清楚的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还是把蜡烛点燃放了进去,屋子里顿时亮堂了不少。我赶在他回头的前一瞬间,整个人滑进被子里把头全部蒙住。
“阿问,你身上的那些抓痕需要处理。”他隔着被子拍我的头,“还有脸上,也需要处理,不然会留疤的。”
我自己就是大夫,这些自然明白。只是现下,我的理智已经被那种入骨的痒意完全驱逐了,根本无心考虑以后会不会留疤。“我可以自己处理,你先出去。”我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的说。
他不语,床上塌陷的一角忽然一轻,我明白是他离开了。于是撩开被子把头露了出来,大口大口的呼吸。
“没想到你会这么听话,”他从厨房端着碗水出来,“我去准备个水你就自己出来了。”
我是以为你已经走了才出来的,我在心中腹诽,正想趁他不备再缩进被子里时,他已经抢先一步抓住我,“而且你在发烧,需要冷敷降温。”
“不用降温,这种疹子就是要发烧才能出得来,降了温反而会延长病程。”我更正他,一下子忘了自己正面对着他。
他淡淡“嗯”了一声,然后拿棉签沾了药水,轻轻在我脸上擦拭。我躲闪不及,干脆直接闭了眼睛任他动作。
处理完脸,他又撩开衣袖,处理最严重的手臂。他的动作很熟练,力道也是恰到好处,并没有引起一点的不适,这样的细致的手法,和我在乌兰那一次睡梦中感觉到的很是相似。
“其他地方呢,还有没有被你抓伤的?”他处理完手臂,把撩起的衣袖放下。
我摇摇头,“你转过身去,我自己会处理。”今天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则言,思维清晰语言流畅,我实在没办法再拿他当小孩子一样对待,行为举止也不由得谨慎了起来。
他听话的背过身,我在被子里悉悉索索的解开衣服,把药水涂了上去,然后又迅速把衣服穿好,规规矩矩的躺好盖好被子。“可以了。”
他转过身来在床边坐下,把我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一根一根手指细细修剪,我的指甲被紧贴着手指头全部剪掉。本来做大夫的,因为要检查病人的身体所以不能留长指甲,但是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家休息,所以指甲也长长了不少,正好被用上来抓伤自己。
就在他修指甲的过程中,我被烧的混混沌沌的脑子又不运作了,我在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之下,恍惚失去了意识。
疹子上的痒意开始蔓延,我无意识的伸手去挠去抓,却发现没有指甲的手指碰在皮肤上,根本起不到作用,我痒的入骨,曲起手指用力在疹子上抠,直到抠的伤口流出血来才觉得那种痒意稍微缓解了些,正想往下继续时,手却被抓住固定在胸前。
我被牢牢扣住挣扎不过,身体上疹子在这样的感官之下越发显得奇痒无比,我觉得自己难受的几近疯狂,于是把手送到嘴边,张嘴狠狠咬住。
有血腥味在唇间弥漫开来,痛觉盖过了身体的痒意,但也只是那么一会儿,我移了位置,在大拇指处毫不犹豫的又一口咬了下去。
这一次还没等我自己松开,牙齿已经被人强硬的扳开来,我的手被拿了出来,反剪到背后不能动弹。我拳打脚踢的要挣脱束缚,有东西附了上来,把我全身压住。
我越是挣扎越是绝望,终于忍不住凄凄惨惨的哭了出来。一只手伸到我嘴边,我迟疑了一会,最终屈服,张开嘴狠狠一口咬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嘴里的血腥味被水还有粥的味道冲淡了不少。我如同经历过一场生死决斗一般,气力耗尽,连动动手指头都做不到。
“唉……云大夫现在这个样子,还是把她绑起来吧,”是金大娘的声音,“你看看你的手都被咬成什么样了。”
“不用。”则言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淡漠,“谢谢您的关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金大娘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然后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咯吱的关门声,最终一切归于平静。
我在这一片安静之中再度陷入沉睡。
身体的热度渐渐散去,这一次整整花了七日我才清醒过来,手早已经被上了药包扎好,身上的衣物也被替换了。则言就躺在我身边,一条腿横过来压住我的双腿,一只手压住我的手臂将我牢牢禁锢在狭小的空间里。
我隐约记得这几天的事情,小心翼翼的撩起他左手的衣袖,从手腕到手肘,遍布了牙齿的痕迹,浅的血丝外渗,深的皮开肉绽,一道道,触目惊心。
他眉宇间尽是倦色,睡梦中脸上的神色依旧是绷的紧紧的,两道眉头间浅浅形成一个“川”字。这几天,我不分白天黑夜的折腾,他恐怕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我抬起头在他额头上轻吻了一下,他的睫毛动了动,而后很快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白色的巩膜上四处散布着血丝,我近在咫尺,清晰的能看到那一根根充血的血管的轮廓走形,它们向中心延伸,指向琥珀色瞳孔,然后我在那瞳孔之中,看到自己已经褪去红疹的脸。
“你醒了,”他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感觉了一下温度,“应该没有发烧了。饿不饿?想吃什么吗?”
我抬手抓住他打算退下来的手,食指搭在他腕间,片刻,我静静开口,“你好了,则言。”
他怔了一下,而后翻身下床,“我给你煮点红豆粥吧。”
我没有拒绝,静默半响之后下床稍微梳洗一番,然后把这几天碰过的床单被套全部清理消毒一遍。天气很好,我就在院子里扯了根绳索,想把洗干净的床单被套晾起来。可是绳索挂的有些高,我踮脚试了几次,还是没能挂上去,正想回屋去搬个凳子过来垫脚时,一双手从后面把东西接了过去轻轻往上一甩,那被套和床单立刻平展的摊开滑过绳索,整齐的对折晾好。
他不仅人回来了,武功也回来了。
“粥已经煮好了,进去喝一点吧。”他说。
我低着头,一路看着自己的脚尖在裙裾上进进出出。
桌上摆着一锅不明物体,我拿勺子在里面舀了舀,试图搞清楚他在里面到底加了些什么,以至于竟能让它散发出如此神奇的气味和这般五彩斑斓的颜色。
我很想问问他到底在里面放了些什么做调料,但又不想开口和他讲话,只好安慰自己,卖相虽然不太好,可是味道说不定会不错啊。毕竟前两天我也模糊记得被喂过粥,味道还是可以的。
我舀了一勺喝了下去,脸色阴沉到极点,“你这是……在报复我咬了你吗?”
“不是,”他否认,“这次是正常发挥,完全是我的水准。”
“你说谎,前天我也喝了粥,明明不是这种杀人式的味道。”我举出证据。
他托着下巴回忆了一下,“哦,那个啊,那个是金大娘做好送过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