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鹊谷上之七彩凤凰》半亩花田七里香

30、等一个人一句话

　　我们两个本来坐的就很近，再加上衣袖宽大的罩着，根本看不到手。但我还是有些心慌，借着夹菜瞥了一眼他的侧脸，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异常，看起来就好像在桌子下抓住我的手的不是他一样，只是因为右手不能用，他只好用左手拿酒杯，动作却依旧流畅自然，看不出一丝破绽。
　　顾回忽然夹了块鱼放在我的盘子里，“我去一下，”他指了指最中间的那一桌，今天是他妹妹出嫁，照理他也应该去照应一下才是。
　　我因为心虚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微用了力想挣脱则言的手，他立刻回以更大的力把我的手牢牢扣住动弹不得，我只好放弃挣扎，安静任他握着手。我平稳了一下情绪，尽量自然的朝顾回笑了笑，“好。”
　　顾回看了一眼坐在我身边的则言，迟疑了一会还是站起身离开了。
　　则言似乎并没察觉到顾回的目光，他还在跟其他人说着话，只是喝酒变成了小口小口的抿，有人说他不够意思，他也不反驳，只是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是看起来很舒服的那种好看。感觉到他的好心情，我的心情忍不住也好了起来，从他掌心传来的温热，一点一点的沿着手臂爬上来，悄无声息的传递到心底，让人平白生出一种眩晕感。
　　“阿问，好久不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则谦，他穿着大红的喜服，眉宇间是掩盖不住的疲倦之色，可是他还是在笑，明明他笑的无懈可击，可这笑容让我觉得难过。
　　我放下筷子仰着头看向他，轻声道，“则谦，好久不见。”
　　他礼貌性的笑了笑，转身正要离开，我还是忍不住开口，“我有话想跟你说，你有时间吗？”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点点头。
　　我轻轻摇了摇则言的手臂，他会意，微用力紧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后慢慢放开来，我站起身跟着则谦走出大厅。
　　他走的很快，我几乎要小跑步才能跟的上，绕过长廊和花园，他停在了假山后面的荷花池边。
　　“有什么事，你说吧。”他的声音淡淡的，表情隐没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太清楚。
　　我上前两步抓住他的手，“你看起来状况不太好，让我看看。”
　　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用力甩开我的手，“我很好，不需要。”
　　尽管只是一瞬间，但我还是探到了他的脉象，紊乱，不规则，无力，“你多久没服药了？”我拦住他，语气不由自主的严厉起来，“你知不知道你不能停药的？你想找死吗？！”
　　我这般气愤理由完全是充足的，我想可能每个大夫都碰到过这样的事情，费心费力救回来的病人，不但不珍惜生命，反而还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简直是气死人。
　　他苦笑，沉默良久之后答的却是文不对题，“我不喜欢顾小柔。”
　　我愣了一会，没头没脑的劝道，“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应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你认真跟她谈过这个问题吗？”
　　“谈过，”他微低了头，低低的声音满满的都是无奈，“可惜没用，她根本不听我的。”
　　我扶住他的肩膀迫使他抬头看着我，“则谦，我明白这些日子木玉山庄的变故来的太快太猛，让人措手不及。你需要时间来调整，思考，想清楚以后到底该怎么办可是我告诉你，既然你已经妥协，决定娶顾小柔，那就彻底的接受她，不要再做任何保留，否则这样对她太不公平，你也永远没有办法幸福。”我明白现在说这样的话对他来说太残忍，可是如果不这样，将来则浔和沈洛心的悲剧就会重演，既然已经妥协，与其苦苦挣扎，倒不如将过去的一切都放开，重新开始。
　　他退后了两步，“可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从小我就跟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不能爬树不能奔跑不能出门去玩，甚至生命也只有一半的长度，这些我通通都接受了。我只想当一个普通人，能和自己喜欢的姑娘在一起，过平凡的日子。为什么她要这么逼我？”他看着我，声音很轻。
　　我说不出话来，在顾回眼里，顾小柔牺牲了自己，即使明知则谦不能陪自己一辈子也还是坚持要嫁给他，或许连顾小柔自己也是这么看的。可是在则谦看来，不幸就像大火燃烧着他的世界，而她是那一桶油，在他最难堪最狼狈的时候浇了上来，让不幸愈演愈烈。
　　我无法判定谁对谁错，人往往习惯于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问题，精打细算的分析事情给自己带来的利弊，当弊大于利时，就会开始责怪别人，责怪别人为什么自私。
　　“你知道吗，从小到大，就算身体那么不好，我也从没羡慕过阿言，可是刚才看到你和他在桌子下面牵着手时，我是真的羡慕他了。”
　　我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抬起头望着天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时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想跟你说一句话。”
　　“……什么？”我轻声开口，他看起来那么哀伤，让我觉得此刻就算只能跟他说说话也是好的。
　　他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我——”，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突然盯着我身后。
　　我不明所以的回头看去，一转身就撞进一个怀抱。我看着那块虎形坠子不停的晃啊晃，还没抬头就被他伸出双臂抱在怀里，“大哥，大嫂在找你。”他的声音因为喝了不少酒，少见的有些温度。
　　则谦没有动，他也不动，我的头被他压在胸前看不到他的表情，良久，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渐渐远去。
　　则言放开了我，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亮晶晶的，温热的呼吸扑在我的脸上，有醉人的酒意，他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的脸，眸中有些孩子气的狡黠，我有些赧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什么都没有啊。
　　“哎呀，”我忽然想起刚才则谦还说有事想跟我说，连忙扭着头四处寻找他的身影，“则谦跑哪去了？他话还没说完呢。”
　　则言伸手把我的头掰正，笑意盈盈，“笨蛋，他已经说完了。”
　　“是吗？”我疑惑不已，“可是我怎么都没听到？”
　　“因为你是笨蛋，”他解释，“好了，这件事不要再深究了，以后你只准看着我，”他伸出两根手指，从我的眼睛到他的脸，比划出一个弧线，“听明白了吧，只准看着我。”
　　我被他的笑容晃的晕晕乎乎的，只知道傻傻的点头。
　　他再次伸手把我抱在怀里，叹息一般的呢喃，“阿问，再等我半年，等我把这一切都解决了，等我来娶你好吗？”
　　“这是在……求亲吗？”我愣了半响，不确定的反问。
　　“嗯。”他点了点头，下巴磕在我的发顶。
　　“好。”我高高兴兴的扬起脸看着他，“可是则言，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温柔贤淑？还是善良大方？”
　　他眯着眼想了一会，“嗯，最好是既温柔贤淑又善良大方。”
　　善良大方嘛，我应该算得上，温柔贤淑嘛，努力一下应该也能够着着。
　　“你觉得贤妻良母怎么样？”我热心的给他建议。
　　他失笑，“什么样的都可以，只要是你。”
　　我抿着嘴笑了起来，“那，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夫婿了？可是你的订亲信物还没有给我呢。”我摊开双手要礼物。
　　他抓住我的右手，轻轻把袖口往下撩了些，露出手腕上的玉镯，“这个就是订亲信物。”
　　我不满的皱了皱鼻子，“这个不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吗？”
　　他一本正经的点头，“是定情信物也是订亲信物。这个玉镯其实是我娘亲留给我的遗物，让我交给她未来的儿媳妇的。”
　　我抓住这句话的重点，“所以当初你把这个玉镯送给我的时候就蓄谋计划好了今天的事？”
　　他摇头，温声道，“可以说是，也可以不是。原本我的人生早就计划好了，可是你出现了，对我来说，你是一个变数，也是一个异数。你改变了很多事情，甚至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帮了我很多，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要花很长的时间来等待时机完成这些事情。”
　　他说的很隐晦，我听的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但我很快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告诉他，“则言，我有一些事情想告诉你，你要听仔细了。我是我师傅捡回来的，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更加不知道自己是谁。我——”
　　他突然伸手掩住我的嘴，“我知道你是谁，从很久以前就知道。”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我，是谁？”
　　他说的认真，“你是我未来的妻子。”
　　我看着他，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没有父母，所以自小我只有这样的意识，不是我是谁的女儿，而是我是谁的徒儿，可是这样的身份却没有办法给我安全感。
　　我想其实我一直在等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句话，等一个人给我一个身份，告诉我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