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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争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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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骆府的大厅,暖炉燃烧得正旺,暖光熏人,不时地"辟驳"一声轻响,细碎的木屑爆裂,在这静谧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三个人围着一张大圆桌,正在用早膳,安安静静,谁也不曾出声打破。
低头喝着清粥,骆瑾柔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窥着正坐在不远处的骆尧谦,这个被成为第一人的当朝左丞相,也是她的父亲。细密的心思早已千百转,思忖着他什么时候开这个口。
骆瑾柔自认他不会无故让人叫自己到大厅来一同用膳,打从有记忆起,每回这种情景是屈指可数,世人皆羡慕她的尊贵身份,可谁又知道这恰恰是她最不齿的!如果---如果没有这个女人,她的目光掠过坐在他身旁优雅用餐的贵妇,这结果----黯然地微眯着眼,她在心底冷笑,她竟还是这般天真得可笑。
收敛不自觉泄露的情绪,她又再次低着头,永远安静地像个精致的陶瓷娃娃。
“阿柔。”低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疏远,像一阵遥远的草原上飘荡的风,低缓地有些不真实。
“啪”地一声微响,手中的象牙筷冷不妨掉落在地,骆瑾柔略带惊慌的眸子落进那双冷峻如刀刻的深潭里,正襟危坐,低垂螓首,宛然一付怯弱听训的样子。
“小姐,下次请小心。”身后随侍的素烟拣起掉落在地的筷子,轻放在她的手肘边,复又拿出一双干净的筷子递给她。
“听说你前几天同兰翎公主出去过。”不是疑问句,也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失措,骆尧谦儒雅和善的脸上带着一丝的厉色,语气也冷了下来。果然是要追问这件事,骆瑾柔暗叹道,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竟没有一点儿的悔意,反而是那种叛逆报复后的快感。
“老爷,现在吃饭您就先----”温温吞吞地声音,像是春风般的和煦,有着扶平躁动的魔力,骆瑾柔抬眼看了看她,这一点母亲怕是永远也比不上她的吧,母亲太过骄傲,如同这寒冬里的白梅,又怎比得上菟丝花那般令人怜爱。
果然,目光碰触到身旁的人,他的神色也不由得温柔起来,安抚地拍拍她的手,道:“这事你别管。”
“难道爹爹认为孩儿不该同公主往来么?”娇嫩嫩的声音有着不解世事的天真。
骆尧谦冷哼一声,“哼,你以为我不知道,竟然胆大如斯,诱拐公主去逛窑子!”他说得切齿,仿佛恨不得要把她活生生地撕裂。
“你可真是我骆尧谦的好女儿啊,你这么做可对得起列祖列宗,真不知道你娘是如何教你的,竟给我教出个如此孽儿!”
骆瑾柔听着他怒不可遏的咆哮,心底却暗笑,诱拐公主?这罪名扣得可真大啊,可是听到后来,他竟然扯出了她的娘,让骆瑾柔不免也动怒了,“爹难道忘了,柔儿从小就没娘教,没爹养的,您又怎么能奢望孩儿多有教养?”
“你说什么?”声音又冷了几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柔儿自小没娘教,没爹养,爹又怎么能奢望柔儿多有教养?”她一字一句地重复。
清澈得如同千年寒潭的眸子直射骆尧谦,字字犀利,这一刻,跨越了岁月,仿佛沈滢的身影同骆瑾柔重叠,当初她也是这样犀利的责问他,让他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好个没娘教,没爹养,今天我就好好得管教管教你!来人啊,把小姐带到宗祠,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行!”
骆瑾柔的眼里毫无惧意,从方才开始她的嘴角就挂着一抹嘲讽的冷笑,目光就这样紧紧地盯着他。
“老爷,您别发这么大火,孩子不懂事可以慢慢教。”骆夫人柔声劝着。
“夫人,你别心软,也不想想当初凤儿在她这个年纪就已经很懂事了,她就是欠管教!”骆尧谦这回是铁了心了,厉声对家丁喝道:“还不带下去!”
“大娘,柔儿奉劝你一句,下次要帮人求情就别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没人逼你作戏给别人看!”走至一半,骆瑾柔回身讥笑着说。
“我--我没有---”不消片刻,已见泪光点点,脸色刷白,显然被她的话给惊吓住了。
“愣着做什么,带走!”骆尧谦怒斥道,一手揽着骆夫人安慰着。
她的眼里,他们的伉俪情深只是让她越加的深恶痛绝,娘,柔儿真的为您不值---------转角处,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在青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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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冷潮湿的空气弥漫在空旷的祠堂里,坚硬的青砖石麻木了娇弱的双膝,即便是穿着厚厚的冬衣,尤能深切地感受到这种沁入骨髓的寒冷。
从清晨到午后,原本红润的脸色已发青,上下牙齿也在不住地打磨,她搓了搓冰凉的手,借着这微弱的一点热气支撑着疲乏的身体,视线渐渐地陷入一片模糊的状态,如果就这样去了,他会不会心疼地看自己一眼?浮起一抹凄迷的笑,顺着意识瘫软-----
突然,一只手自背后扶住她,温热的流质物自她干涸的嘴唇灌进她的喉咙,浓密的睫毛轻轻地扑动,睁开了那双灿如星辰般的眸子。
“又来多事了。”印入眼帘的是素烟面无表情的脸,骆瑾柔虚弱地扯出笑容,“如果就这样死了岂不更好。”
“跪个一两天死不了人。”真是简明扼要,毫不留情地揭露她的诡计。
呃?骆瑾柔心虚地干笑,“你是怎么进来的?”外面应该有人看守着,她又怎么会如此容易就进来?
“迷药,老爷外出。”
无语,端庄规矩如素烟,竟然也会有用迷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可是------
“这种迷药你可不可以分我一点?”谄媚的笑容,果然是被兰翎给带坏了。
“小姐用不着。”不愧是素烟,依旧是一付岿然不动的姿态。
哀怨地瞅了她一眼,骆瑾柔似有些赌气地撅了撅嘴,目光瞥到门后边那探头探脑的两个小发髻,没好气地说:“鬼鬼祟祟地做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小姐,外面有人找你哦。”顶着可爱的笑脸,宝儿一手拿苹果,一手拿冰糖葫芦,美滋滋地晃进来。
“说清楚点,你倒还在我面前卖弄这点小聪明了。”她笑骂道。
“是姑爷拉,还真是稀客对不对?”宝儿眨眨眼,舔一下糖葫芦,匝巴匝巴嘴。
骆瑾柔不雅地翻翻白眼,“我们家哪来的姑爷,你要诳你家小姐也不必找这种烂借口。”
“是大小姐的姑爷。”清泠的声音顺利搭上了某人缺了的筋。
“是他!”一抹似彩霞的红晕浮上,骆瑾柔的心底顷刻间变得种柔软,有种轻飘飘的感觉,随后又困惑地问:“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知道哦,就是刚才我出去买糖葫芦回来的时候在后巷子看到的嘛,我只认得海源,马车里坐的谁没有看见,可是海源出现在这里,他不可能不出现的嘛,小姐。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宝儿一付摇尾乞怜的小狗样儿。
“小姐要不要去看看?”素烟扶起依然跪在地上的她。
“恩。”骆瑾柔应了声,借着素烟的力站起来,可是由于长时间的跪着膝盖变得僵硬,一时有些站不稳,“很疼,你帮我揉揉。”她撒娇似的靠向素烟。
仿佛是见怪不怪,素烟当真替她轻柔地揉着酸疼的双膝,“晚上再替你敷点药。”
“素烟真是好偏心。”宝儿嘟着嘴,眼红着说,但是谁也没有理睬她。
“小姐要不要换了衣服在去?”素烟搀着她步出祠堂。
“不要,我就是要他看见这付狼狈的样子。”骆瑾柔柔柔地说,笑得像只小小的狐狸。
宝儿一阵鸡皮疙瘩起,小声地嘀咕了几句,随后跟着走出了大门,只留那门口的两个守卫依然睡得不知今昔是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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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府的后巷,人迹稀少,此刻却突兀地停靠着一辆豪华的马车,深蓝色纹理华盖,四角各自垂着璎珞,宽大得足可容纳八人的车身,前头牵着两匹肥剽的白色骏马,足以昭示着车中之人的不凡。
距三步之外肃立着一排护卫,以车为轴围成一个圈,个个劲装宝刀,锐利的目光盯着四周,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爷,要不要奴才进去催催骆小姐?”坐在车前的清秀男子回头对车内的人问道。
“不必,等时候到了她自然就会出来。”呷一口茶,晟煜悠然自得地靠着背后的软垫,微眯着眼养神,“难得出来一趟,也就不必急着回去了。”
“是。”恭敬地答应着,不再多言。
不一会儿,后院的门打开,果真走出骆瑾柔主仆三人。
看到停靠在一边的马车,骆瑾柔露出意外的神色,忙不迭地上前一步,道:“民女骆瑾柔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起咯,在外头这些礼节就免了。”掀起帘子,晟煜和善地说道。
骆瑾柔闻言站起身,却躇在一边茫然不知该从何处开口,“皇上前来不知----”喏喏地说到一半却意识到这本是不合规矩的,也就消了后面的话,“爹爹出去了。”她后来又补充了句。
晟煜笑着说,“朕知道,朕这次是特地来找你的。”
“找我?”这到让骆瑾柔微许有些吃惊,不由地露出自然纯真的娇态。
“先上车再说,我们找处地方讲话。”伸出手,他温和地说道。
没有犹豫地顺着他的手,同上了一辆马车,等坐进了温暖宽敞的车座,晟煜取笑道:“你倒是这般确信,就不怕朕把你卖了?”
经他这么一说,骆瑾柔才醒悟过来,刚才确实是自己卤莽了,当他的手伸在自己面前,她竟全然地信任着他,没有半刻的犹豫。
微红着脸,她低声回答:“民女自然是信任皇上的。”
晟腴微笑着颔首,递过一杯茶,又道:“外头天冷,喝杯茶驱驱寒。”
“谢皇上。”毫不扭捏地接过,她落落大方地道了声谢,掀开茶盖,一股清香扑鼻,轻轻吹散漂浮在上面的茶叶,优雅地小抿一口,她又笑着说:“是安溪的铁观音。”
“很识货。”晟煜赞许地点点头,显得他的兴致很好,“那你能说说这茶的来历么?”
“这铁观音原产于安溪西坪镇,系乌龙茶中之极品。据说它条索紧结沉重,而茶汤金黄明亮,香气馥郁悠长,滋味醇厚甘鲜,曾被评为茶中之冠,一年可采四期茶,分春茶、夏茶、暑茶、秋茶。制茶品质以春茶为最佳。采茶日之气候以晴天有北风天气为好,所采制茶的品质最好。”她娓娓道来,面含微笑,声音如黄莺出谷,竟是说不出的高洁秀雅,光彩照人,末了她又说了句:“民女只知这些,望皇上不要见笑。”
“这已经是难得了,若论起茶来,连凤儿都不免逊色于你。”晟煜当真是对她要另眼相看了。
“皇上缪赞,是姐姐的兴趣不在于此。”听到他的夸耀,骆瑾柔尽管心里高兴,但脸上分毫不露,谦虚地说。
两人复又絮絮地说着话,不消片刻便到了一处景色宜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