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喜剧中的玛丽苏》方晴好

5、父亲身价倍增的后果

　　过了几天，由于葬礼前后的辛劳，爱贝歌尔生病了，而且越来越重，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这期间，葛朗台先生表现得很是担心，并且当着爱贝歌尔的面对裴日冷医生表示，即使花上个一百法郎也不在乎。医生与爱贝歌尔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病好之后不久，就是葛朗台先生的生日，当天，葛朗台先生收到了一件由母女三人合作的礼物。一件漂亮的新外套，由母女三人集资六十法郎买下的珠灰色呢绒料子，再日夜赶工做成，做的很合身，很节省，前胸镶着两排崭亮的铜纽扣，衣摆上绣着漂亮的纹饰，爱贝歌尔还把祖父的金纽扣拿出来，把最好的一对缝在了袖子上。其余的则钉在了怂恿母亲做的礼服裙上——料子是欧也妮和爱贝歌尔买的。

　　“真是胡闹，我不需要这么贵重的衣服。你们说是减价的仓底货？哈，那还真是很合算，只是这纽扣太多了，实在是浪费，用五颗就够了。这是什么？小爱蓓的金纽扣，哈哈，你们真是好孩子。”葛朗台先生对礼物还是很满意的。不过爱贝歌尔总觉得他的眼光往一边瞅。

　　他在看什么呢？第二天，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看着从母亲的腰上换到父亲的领口上的两颗镶着小钻的金纽扣，爱贝歌尔真心觉得被打败了。

　　收到礼物后的一段时间里，葛朗台先生都显得特别和蔼。只是还是不停地旁敲侧击，表示着对女儿独自一人掌握大笔金子的忧虑。欧也妮已经早早地听父亲的话把金币交给了父亲，换来好一顿夸奖。爱贝歌尔在故作姿态一阵之后，也交出了所有的金币和金首饰，没办法，不做出牺牲的话，自己会被葛朗台先生的眼神给活生生烤熟的，而且，这些东西总有一天还会回到自己手中。

　　现在，爱贝歌尔的首饰盒空了四只。其中最漂亮的那一只转赠给了欧也妮。看着小女儿的首饰盒里仅剩的四件值钱的首饰——其中还有一条赝品项链，葛朗台先生大方地表示，爱贝歌尔拥有保留他们的权利，毕竟，自己亲爱的女儿还是需要几件首饰装点门面的。“纵有家财万贯,我只一人独享。”爱贝歌尔想着自己小小的惊人宝藏，再看看父亲的志得意满，只觉得他可笑得很。

　　名传千年的葛朗台先生也不过如此么！爱贝歌尔在背后偷笑。她还不知道，在不远的将来，她即将要为自己的轻狂骄傲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一年里，葛朗台先生先后又得到了两笔遗产，先是他妻子的外公拉倍特里埃先生的，然后是格朗台自己的外婆让蒂叶太太的。两位老人和谷蒂尼埃太太一样，生前爱钱如命，长期以来积金攒银，私下里以把玩金银当消遣。他们有多少遗产，谁也不知道。只有从葛朗台先生一次比一次轻快的脚步可以看出一二。

　　不过这两次爱贝歌尔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两位老人留下的首饰数量不多，而且式样极老，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隐藏物品。唯一一件让爱贝歌尔很喜欢的东西是一只漂亮的珐琅八音盒，打开来的场景是一只雪地里的天鹅和一个旋转舞动的芭蕾少女，里面藏了一对小巧可爱的花戒。拉倍特里埃先生这个爱财的老男人没有收藏首饰的爱好，而让蒂叶太太似乎是在上了年纪之后，把年轻时候用过的首饰都给换成了金子——这是葛朗台先生的说法。

　　父亲身价倍增的后果是巨大的。猛然增多的家产给葛朗台先生的为人行事披上了金丝编织的外衣，他成了索缪城市实际的贵族之首。他平日里一点一滴的举动，都因金钱而令人仰望与模仿。仅有的六位有出入他公馆资格的索缪居民来的比以往更是殷勤许多。让爱贝歌尔感到有趣而迷惑不解的是，两家人不约而同地盯住了欧也妮。

　　不得不说，俩家人实际上都是很有心计和眼力的，可惜他们碰上了葛朗台先生。克罗旭公证人私下对侄子耳提面命：“你也听到过，爱贝歌尔才十岁，葛朗台先生就曾经夸奖过爱贝歌尔像极了她。娶了她，只怕连克罗旭家的产业都会落入他的算计中。而且，葛朗台曾经隐约透露过某些念头，要靠爱贝歌尔的美貌，给她找一个不要嫁妆的丈夫，那样的话，欧也妮就是唯一的继承人了……”

　　同样的，德•格拉珊太太虽然不知道内幕，但是不妨碍她从女人的角度把爱贝歌尔从儿媳第一候选的地位拉下来。“听我说，阿道尔夫，”她告诉才十岁的儿子，“我知道，爱贝歌尔比欧也妮美丽得多，但是，她身体太娇贵了，巴黎的小姐们也不会像她那样，风吹吹就倒下的。而且，她也太像他的父亲了，性格又强悍，娶了她，你这辈子都无法翻身。而欧也妮和她的母亲一样，温柔顺从，娶了她，她所继承的遗产就等于都是你的了。到那时候，你想要什么样子的美人都会在巴黎找到的……”

　　于是，从一八零七年开始，葛朗台先生的公馆总会上演类似的曲目。每周六晚上，一家人前脚来，另一家人后脚就到。六个人围着欧也妮团团转。爱贝歌尔则在一边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十九岁的未来庭长在青春年华里也算不上好看，而且早早的有了一身迂腐气息。他一举一动极力展示所谓的贵族风范，实际僵硬的如同木偶一般，偏偏还总是一副情圣的口吻：

　　“哦，亲爱的欧也妮，您就像那清晨初开的百合花一样美丽动人，祝您天天快乐……”

　　“哦，亲爱的欧也妮，您就像那清晨初开的玫瑰花一样美丽动人，祝您天天开心……”

　　“哦，亲爱的欧也妮，您就像那清晨初开的蔷薇花一样美丽动人，祝您天天健康……”

　　每一天，小克罗旭先生的开头都是大同小异，然后，就是几句闲谈，几句自夸，几句对欧也妮悲伤心情的安慰，几句拙劣的赞美，再加几句以兄长身份自居的告诫，从无改变。第一次欧也妮羞红了脸，第二次欧也妮低下了头，第三次欧也妮微微一笑，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尽管克罗旭公证人为此痛心疾首，但小克罗旭先生的进步实在是微乎其微。

　　而和欧也妮同岁的阿尔道夫•德•格拉珊走的是青梅竹马路线。虽然这个小毛孩又自大又自我中心，但他本身长得不错，又口齿伶俐，再加上他的母亲帮助他刻意讨好，经常带来一些小女孩会喜欢的小玩意儿与欧也妮分享。虽然没什么值钱的，可是效果不错。很是让未来庭长着急了一番。

　　每次看到阿尔道夫送给欧也妮小礼物时向未来庭长撇去的得意眼神，爱贝歌尔就忍不住爆笑的冲动：啊喂，一个十岁男孩和一个十九岁青年为一个女孩而开始的所谓“爱情”战争么？要不要再扔个白手套，来个十步生死决斗啊喂？滑稽的场面让爱贝歌尔常常有捧腹的冲动。

　　一八零七年三月的一个晚上，葛朗台先生给小女儿看了两封信。

　　“父亲是要去拜访这两封信的主人么？”爱贝歌尔问。

　　“按道理我倒是应该去报丧的，怎么说也是亲戚，虽然说是远房的，而且已经很多年都没走动过了，”葛朗台先生摸着自己的下巴，问自己的小女儿，“怎么，你想去？”

　　“呃，是在巴黎么？”爱贝歌尔没能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毕竟是这个时代数一数二的繁华之都和时尚之都，实在是想去看看啊。如果不要求的话，自己说不定会像欧也妮一样，二十三岁了才见到一个巴黎人。这实在是令人遗憾。

　　“你知道那要多少钱吗？车子，旅馆，饮食……啊，在那个地方，金钱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从你的腰包里面飞走，得，得，得，少做些不切实际的梦吧”，葛朗台先生瞪着眼睛，仿佛已经有巴黎人掏走了他的钱。“而且，贵族可不是那么好接近的。宝贝儿，我承认我可能小看了你，但是，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你还有的学呢。”

　　“我总有一天会去巴黎的。”爱贝歌尔也不妄想能改变对方，只是信誓旦旦的自顾自说话，“到时，我要穿最漂亮的衣服，最贵的鞋子，带最精致的首饰，住最大的房子，有一群美男子围在我后面打转……”光是想象女儿所描述的场景，葛朗台先生就忍不住心痛起来。

　　“父亲你不用一脸肉疼的表情，我又没说要你给我买。而且，父亲，你其实在巴黎有个地方可以去的，”爱贝歌尔转了个话题，“我不是在巴黎有个叔叔吗？你不是在巴黎有个弟弟吗？为什么你们从来都不联系呢？怎么说，你们也比陌生人要亲热吧！”

　　葛朗台先生陷入了沉思，挥挥手让女儿离开。昏暗的烛光映照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的脸色更加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