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喜剧中的玛丽苏》方晴好

4、父女间的财产战争

　　爱贝歌尔放松了身体。她起身插上了门，然后推来一个笨重的柜子堵上，低声微笑着道：“一个非常喜爱钱财的人，是很难在任何时候也同样非常喜爱他的儿女的。这二者就仿佛上帝和财神一样，形同冰炭。（塞缪尔•巴特勒） ”

　　“哦，父亲，在我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之前，我总会满足您的愿望的。但是，只能由我来给予，而不是由您来掠夺。母亲和欧也妮的善良，不过换来了您的轻视而已。等到我坐到白银铸成的王座之上，再把好心表露给别人看吧。”

　　此时的爱贝歌尔骄傲，自负，生气盎然，她不会看到，最终，她的确高踞在千万家产的宝座上，冷笑着看着所有的巴黎人，但是那个时候，美丽富有的加西亚女子爵已经快要忘记好心是什么了。而此时的葛朗台小姐还只是个为弄清自己偶然得到的宝藏绞尽脑汁的小女孩。

　　爱贝歌尔几经尝试，终于弄开了最后一个盒子，居然是按照打开抽屉的顺序来开锁的。这个盒子足有四十公分长，三十公分宽，比起其他的几个同类，外表颇为朴素，看起来似乎是铁做的，谷蒂尼埃太太在里面装的东西也不值钱，都是些杂七杂八的手帕头带针线包之类的。爱贝歌尔恍惚记得，祖母说过，这是祖父在购买一户破落贵族的木材时要的添头，差一点就拿去铁匠炉融了。等打开暗格的时候，那闪耀的刺目光芒让在现代见多了珠宝介绍的小少女不由得微微侧头：“父亲大人，如果您再晚来一步呢？说不定，我真的会死掉的。这些东西足以成为恶魔，把您的心吃掉呢……”

　　这个盒子的底部分为上下两个格子，上面一格散布着一整套二十四件的玳瑁发梳，正面的，后面的，两鬓用的，一应俱全。雕工细致入微，精美异常，巧妙地借着材质本身的纹理雕成形态多变的花朵。单凭本身的做工已经是价值不菲。更不用说上面装饰的珠宝，一颗颗纯净的海蓝宝石散发着如同海神波塞冬的眼睛一般迷人的清凉光泽。下面一层放着一整套的祖母绿首饰，也是二十四件，手链，脚链，项链，戒指，耳环，胸针，一应俱全，每一颗主石都有莲子大小，周围装饰着密密麻麻的碎钻，形成各种花式，浓艳的墨绿好比春之女神的笑靥一样醉人。两套迷人的首饰和爱贝歌尔蓝中透绿波光粼粼的大眼睛交相辉映出一片流光，美的不可方物。

　　盒盖里的东西更加惊人，里面也分为两层，外面的一层放着八张无记名债券，总价值为二十万法郎。还附有一封信，爱贝歌尔看了一眼，是说债券的具体分配，名字似乎就是那个破落贵族家的。回想起来，那个败家子的父亲好像是被撞死的。费力扭动夹层上方不应该存在的隐蔽的一排三十六个倒立五芒星装饰图案，第二层无声无息的弹开。

　　里面的东西让爱贝歌尔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格子里装的是满满的金色小珍珠，微微晃动，露出极为贵重的一整套纯白钻石首饰，像戈壁上的白骨，正在营造出引诱旅人的海市蜃楼。把珍珠倒出来，可以看到首饰被用大红的中国丝绸紧密排列固定一个三层的银丝架子上，一点也不用担心被撞坏。全套名贵的钻石，光影变幻下折射出如星河般的梦幻与炫丽，和它比起来，刚才的一切都成了尘土。爱贝歌尔把他们一件件拆下来再装回去，呼吸忍不住的急促：六对长短不一的耳环，十二枚样式别致的戒子，十二枚光彩夺目的配有白金项链的坠子，六枚精美华丽的胸针，一套十二件的华美发梳，六对或简洁或繁丽的手链；一对纯粹由钻石制成的手镯，清澈剔透，流光溢彩；六枚宽窄不一的发卡，都是由大小不一的钻石连缀而成；一一顶配着面纱的王冠头饰，面纱上的碎钻如小小星图般散落一片；一顶样式简洁的小发冠，正中镶嵌着一颗足有核桃大的钻石；六条繁复的钻石项链，三长三短，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缠绵如情人的呢喃。“七十六件。”爱贝歌尔喃喃地报出一个数字，沉浸在钻石的魔魅光彩中无法自拔。窗帘中透出的几缕月光折射到她巴掌大的脸上，

　　过了一会儿，她想猛然惊醒一般，匆匆把两层格子恢复原样，然后所有的零散名贵首饰和文件都塞进了装玳瑁发梳的格子收藏好。再在盒子里装上那些便宜的缎带花边作为掩饰，最后把所有的东西都一股脑地塞进了小柜子，再郑重地锁上锁头。其中，那只价值连城的盒子放在最下面，装着祖母首饰的小盒子放在倒数第二层。

　　当晚，爱贝歌尔和葛朗台先生这父女两人在各自的床上翻来覆去，一个为没有到手的财富而懊恼，另一个为手中惊人的财富而苦恼。两人的噩梦里，都充满了黄金的光芒。
　　第二天早上，葛朗台家的饭桌前，葛朗台太太和欧也妮惊讶的发现：爱贝歌尔和葛朗台先生脸上有着同样浓墨重彩的黑眼圈。

　　“亲爱的，你怎么了？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么？还有，你看爱贝歌尔，她怎么也是这个样子？昨天晚上到底有什么事情？还是有什么烦心的地方？”葛朗台太太担忧地看着桌子对面如出一辙的父女俩。

　　“没事。”葛朗台先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我很好，妈妈，只是偶然没有睡好而已，不用担心。”爱贝歌尔微笑着回答。从娜农手中的盘子里拿起一个温热的熟鸡蛋在眼睛周围滚着。

　　“浪费东西，”葛朗台先生斜着眼睛瞅着神态安然的小女儿，只觉得心里有股火气，冲上来把脸都扭曲了，配上他的黑眼圈，显得格外可笑，“对了，现在你的身体好了，应该也不用吃的那么好了吧？”

　　葛朗台太太和欧也妮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两个人四只眼睛战战兢兢地盯着如同在高级宴会上一般优雅进餐的爱贝歌尔。娜农在一边捂着嘴。

　　“裴日冷医生可不是这么说的呢，”爱贝歌尔微笑着接话，一点也没有把父亲的威胁放在心上，“我记得裴日冷先生应该是说，我如果不能保证足够的营养饮食，就会害富贵病的，也不用担心我会死，不过就是一年多花个二三千法郎的事情。当然，父亲你可以选择不要 给我药吃，让我慢慢等死好了。”

　　“爷爷的刀子……”葛朗台先生无话可说，不给自己的女儿看病，他还做不到，至少现在的他还做不到。

　　“哦，对了父亲你不用担心，就算是吃药，把那些首饰卖一卖，再加上我继承来的那些钱，大概应该足以让我维持个两三年了。”爱贝歌尔微笑着给了葛朗台先生又一个重击，让他彻底打消了念头。然后开始安稳地享用自己的早餐。

　　葛朗台家的饮食向来简单：每人吃一些面包，配上水果或黄油，有时候换成薄饼，再喝一杯葡萄酒就是一餐。爱贝歌尔的早餐则要丰富许多，如果一个巴黎少年看到自己的饭菜和兄弟姐妹相差这么多，一定会大发雷霆。一块火腿或者煎肉排或者鸡肉，上面刷着美味的酱汁，一只外焦内嫩的煎蛋，一只小少女手掌那么大的娜农特制的美味的猪肉馅饼，三到四片烤得两面金黄的面包，一份蔬菜沙拉或者水果，冬天时换成一份果酱，再加上一大杯鲜牛奶。爱贝歌尔吃得津津有味，并分出一些给欧也妮：“娜农，你的手艺有进步了呢。”听到小主人称赞的娜农呵呵笑着。
　　郁闷的葛朗台先生只吃了一半就出去了，临走时特别嘱咐娜农把剩菜收好。这一天，和葛朗台先生做生意的客人可倒了大霉，葛朗台先生的要价比以往高，压价比以往低，忽悠比以往厉害，口吃比以往严重，骗人的时候比以往多，讨价还价更是比起以往来前所未有的狠辣。一场赌气，竟让葛朗台先生这一天的纯收入比平常多了百分之八。

　　发现了这一点的葛朗台先生的心情好了起来。就连娜农告诉他——爱贝歌尔说要早点睡觉，早早地把晚饭拿到自己房间去吃，他也没说什么。晚饭的饭桌上，他的和蔼语气和温和表情让以为他生气了的欧也妮和葛朗台太太大吃一惊。

　　不过在晚饭后，吃惊的就是葛朗台先生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妻子和欧也妮都收到了小女儿送出的礼物，全都是自己昨晚见过的东西，连娜农都收到了一条八成新的红色头巾，让手中空空的葛朗台先生很是气闷，但是惹恼了女儿的他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暗自气闷，直到他在枕头下面发现了自己岳父曾经非常珍惜的一块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