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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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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醒来,嗓子又干又疼,鼻子也堵了,头晕得抬都抬不起来。闹钟响的时候,我头疼得像要裂开,蜷在被子里一动不想动。懒猫绕着我转了两圈,出去找祖父。
祖父摸摸我的头,吃惊地说:“烧得这么厉害,请一天假吧。”
我正发愁卷子的事情,连忙一口答应,心里盘算着上午睡上一觉,下午去永信坊索要装课本和卷子的书袋,晚上把卷子给做完。
祖父调了一副药给我,掺了蜜汁仍然苦得要命,但效果也好,窝在被子里睡了一整个上午,发了一身的汗,感冒就好得差不多了。我起床喝了点粥,正在洗澡,听见祖父在前面喊我:“辟邪,你同学来看你了。”
“我快要洗好了,等我一下。”我喊了一声,冲掉身上的泡沫穿上睡衣趿上拖鞋跑出去一看,竟然是黄雅莉。
上午天就放晴了,天阴阴的,玫瑰丛上的雨水还没有干,透明的水珠颤巍巍挂在花瓣上。祖父剪下一枝娇黄的玫瑰送给黄雅莉,黄雅莉正蹲在旁边聚精会神地看,连忙惊喜地接过去,猛然抬头望见我,眼睛一亮站了起来。
“怎么会跑来看我?”我跑下台阶。我和黄雅莉关系虽然不错,但还没有到发个烧就来探视的程度。
“担心你啊,就来看看啰。”
“发烧而已,吃过药已经好多了。”
黄雅莉露出一丝疑虑的神情,似乎在考虑肚子里的话要不要说出来。我困惑地看着她,感觉她今天不太寻常。
“算了,还是不要告诉你,免得吓到你。”她神秘地笑笑。
“说啊。”我催促,“话不要说一半嘛,会急死人的。”
黄雅莉为难地看看祖父。我会意,挽住她的胳膊:“去我房间说吧。”
请她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我拿了一盒小饼干给她。她摇摇头,朝窗外望了一眼,突然反悔:“还是不要告诉你,不然你晚上可就不敢回家了。”
“吊人胃口很没品啊。”我的好奇心被勾了上来,用激将法激她。
“我是为你好啊。”黄雅莉有些不高兴,叹了口气拉住我的手:“你自己一定要听的,听完了可不能怪我。昨天我妈妈邀舅舅和舅妈今天去我家吃饭。可到了中午,只有舅妈去了,舅舅没有去。你知道的啊,我舅舅在警局工作。我们一问舅妈才知道,原来昨天夜里从学校到锦绣巷的路上死了一个女生,我舅舅的假期也被冲了。听说那个女生是晚上六点钟到八点钟之间死的,你昨天晚上走得那么晚,我就很紧张啊。”
我惊得睁大了眼睛。
黄雅莉耸耸肩,“我没别的意思。因为你今天上午没有去上课,昨天晚上那么晚又没走,所以我很担心啦,要来看看你是不是好好的在家才能放心。现在好了,知道你真的是感冒了,我就放心了……唉呀,来的路上吓死我了,真怕那种事落到你身上。”
“那个女生是怎么死的?” 我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不知道啊,听说死的样子很可怕,很难想象会是人类干的。”黄雅莉看看表,“我要走了。你觉得怎么样,下午再休息半天吧。感冒被拖住的话后果可是很严重呢。”
“帮我跟老师讲一下,我明天才能去。”
“好吧,那我先走了。”黄雅莉站起来,闻了闻祖父送她的黄玫瑰,叹了口气,“要是我祖父也喜欢种玫瑰,弄一个像你家这样大的玫瑰园就好啦,真是让人羡慕啊。”
送走黄雅莉,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昨天晚上,那个老妇人开车载我的时间大概就在六点十分左右。我不知道黄雅莉说的事情会不会和那个老妇人有关,也许一切只是巧合……真的是巧合吗?
我走到走廊上,换上球鞋,“祖父,我出去一下。”
“夜川以为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家,刚刚好像出去了。”祖父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
“我去永信坊一趟,很快就回来。我戴着这个。”我指指耳朵。从我记事起耳朵上就扎着一对耳洞,每个耳洞上都悬挂着一枚小巧的龙形古玉耳坠,九岁之后我发现这枚古玉耳坠可以在我遇到危险时召唤夜川云来到我身边。后来上到中学,学校规定不允许学生戴首饰,我的古玉耳坠被老师没收掉,第二天早上却悄悄地回到了我的桌子上,但从那之后我就不再戴它了。因为我的特殊能力,祖父对我的保护十分过度,远处不可以去,夜川云不在的时候,如果我想去近处行动,必须带上这枚耳坠。
祖父果然没有反对,点了下头,“那就去吧,路上小心点,不要听到什么声音就跟人家走掉,不该看的东西也不要多看。”
“知道啦。”我把大门送上,朝永信坊的方向走去。
锦绣巷和永信坊从位置来说其实是紧紧挨着的,但因为是背贴背的关系,从我家住的锦绣巷去永信坊要转两条街才到。永信坊和锦绣巷都是花溪的老城区,保存着古时的砖瓦建筑和高大的牌坊,长满苔藓的墙根在四月的阳光下如一匹铺展开的油绿缎子,路旁的树少说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枝繁叶茂,一路上都是清阴满地。
这里的门牌号并没有很严谨的规矩,有时候这一家是23号,走到下一家就变成了17号,谁也不知道中间空出的号码去了哪儿。
在别人的指引下,我走到一座比我家更为古老的宅院前。白铁黑字的门牌订在门楣左侧的上方,被一丛鲜绿的长春藤枝蔓遮住了门牌号。我踮起脚掀开柔软曼妙的枝条,黑色的207号码下面有一个小小的隶书的苏字。就是这里了。大门没有关,从门缝里可以望见里面碧油油的阴沉颜色。我轻轻推开门,门轴上大概很久没有涂油了,发出吱吱哑哑的滞涩声音。
“有人在吗?”我出声问。
没有人回答,只有清风吹过梧桐树叶的细细声音。
这家的房子格局和我家一样,也是两进的院子,进大门先是一个大得不可思议的院子,然后是座北朝南四间正房,一条通往后院的小道将四间正房由中间隔开,在那里形成一条又窄又短又阴暗的通道。不一样的是,我家通往后院的小道被改成了浴室和多功能间,这家的通道还保留着,而且,这座院子比我家的院子更大,这里的草也比我家院子里的草长得更高,几乎长到我的肩膀高,荒凉的野草中开辟出一条一尺宽的道路通往四间正房。
因为院子大、人口少,祖父又喜欢荒草和玫瑰们乱长一气,我家里常常使人觉得荒凉幽寂,去过的人都说那里不太像生人住的地方。这一家却比我家更为荒凉死寂,浓绿的野草形成大片的苍茫色块,像一幅色彩凝固的油画。
我小心翼翼地踏进院子里,沿着荒草间的小径往前走。
荒草中有几株巨大的梧桐树,稠密的枝叶把阳光完全遮住了,院子里比外面更加阴凉。我的手心却不觉被汗浸湿了,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小的汗珠。心底好像有个很大的黑洞,寒冷的暴风从那里汹涌着喷出来,席卷着我的灵魂往下面扯。我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如果这个院子有不干净的东西,一定逃不过我的眼睛和耳朵。但我终于确定,这里没有一点儿“非人”的东西。
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这里真的没有一点古怪,我心底的恐惧是从何而来的呢?那么真实的恐惧,像冰冷的刀子钉在心脏上,使我的血液都是冰冷的,皮肤上爆出一粒粒鸡皮疙瘩,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栗,在无边无际的恐惧后面,一股悲伤的感情如海底的怒潮,吼叫着,几乎要将我灭顶。
这么奇怪的恐惧和悲哀,究竟是哪里来的?
我不禁有些不知所措了。
前面的正房似乎没人居住,我踏着台阶登上去,沿着那条又窄又短的通道走到后院。
后院和前院一样,也长满了荒草。一座影壁立在通道前,遮住了视线。这里没有开辟小路,却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路绕过影壁通向后面。
我心里的恐惧和不安更深了。
深吸了口气,我走下台阶,绕过影壁,一座古井赫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头皮发麻,手指也因为恐惧而痉挛了。我想要落荒而逃,但奇怪的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力量使我反而朝那口井迈了一步。
古井被高高的荒草包围了,井台上长满又浓又绿的苔藓,泛着幽幽的暗青光泽。同样用青石砌成的抹坡正面对着我的方向,站在我这里,可以望见一条斜坡通向地下,通向黑暗,也许是通向地狱……黝深黑暗的尽头似乎有细碎的波光在闪动,黑暗中,扭曲的身影晃动游移着,忽然,一张苍白浮肿的脸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幽幽的眸子紧紧抓住我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