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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夜宴(上) ...

  •   一时间。

      他两个撕扯到一处,周云卿自然不是这强悍窃贼的对手。围观众人又不上前帮忙,取笑的取笑,拍手的拍手,一时间,像看猴子戏一样热闹。

      花铖看着,简直替这位近日来风头无两的小周大人感到悲哀。任你权倾天下又能怎样,龙困浅滩时一样被鱼虾任意亵玩。果然超绝的武力才是这个世界的王道。这倒是坚定了他赶快搞定自己身上那种忘忧奇毒的信念。

      “我刚刚瞧见你偷了这位大人的玉佩。”花铖戴着刚从街角买来一个昆仑奴的面具,压低嗓子,一个箭步窜进去握紧了那名窃贼的手腕。

      周云卿估计是被自己那只倒戈相向的鹦鹉气得糊涂了,刚刚竟只晓得和那个泼贼撕扯。这会儿气喘吁吁,面色红涨,憋气又委屈的样子倒比花铖过往见得那意气风发的模样来的顺眼。

      “诸位请看,这枚玉佩色泽通透,致密纯净,显然不是一般人所能佩戴的。大家再看这人的手,指尖有一层薄茧,掌侧亦然。显见是靠手速吃饭的……贼。”花铖举起这人的手掌来展示给围观的民众,一边说一边从他袖口夹层里摸出一把薄薄的小刀来。说罢,他丢开被他掰断了手骨看鬼一样看着他的窃贼,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扯开了周云卿已经被拉开一点的胸口,露出绸缎小衣。“再看这位公子,虽然外面是粗布衣衫,内里这苏锦,好像是官员才有资格用的呢。”花铖笑嘻嘻的凑上去细瞧了两眼,然后一脚踹上那窃贼的屁股,“得罪了大官,还不快跑。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啧啧……”

      周云卿刚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就瞧见那窃贼抱着胳膊狂奔而去。而这个看似出来营救,实则更是可恶的轻薄浪徒,也已经跳上了街角一辆马车,扬起胳膊喊了一声:“别客气,爷就是喜欢行侠仗义。”然后就如同一阵风一样,消失在了视野中。

      在小周大人跌宕起伏的前半生里。

      今天,无疑又是值得铭记的一天。

      花铖按照记忆,勉强的找到了回朝暮楼的路。今个造了不知道多少级浮屠,心情格外好。路过凤锦记的时候,他还特地买了一大盒子糕点,准备着回去送给仲和他们。

      朝暮楼里一片凄惨的气氛,一进门,花铖就被一群穿着白色衣裳的暗卫们围住了。他们这和平日里完全两拧的打扮,害他还以为自己又走错了路。

      “楼主。您终于回来了。”仲和冲上来就抱住了花铖的腰,“听说您跳下了山崖。我差点没哭死在山道上。都怨那些没用的北齐使臣!您要是真不在了,万一我被推成楼主!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花铖一脸黑线。手上的糕点盒子是藏起来也不是,扔灰筒也不是。

      那几个没冲过来的属下,也都一脸后怕的表情。花铖觉得他们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身死,他们只是担心仲和当上楼主。

      正进退两难,觉得自己很傻逼的时候。宫里来了太监,传旨说今晚保和殿宴请。一则是为北齐,南周使臣接风,二则是为楼主大人洗尘。

      花铖忙趁机推开了仲和。“本楼主不过是迷惑敌人的权宜之策。怎么你等还当了真。我岂会做那等傻事。收了这些丧服吧,看着碍眼。”说着,花铖把糕点盒子递上去。

      仲和看见糕点,立刻破涕为笑。“其实悼念未亡人穿黑就是。可是兄弟们平日里都是一身黑衣,总觉得显不出心意。所以连夜叫制衣坊赶制了批白的。还挺合身的吧。以后有国丧的时候还能用的上。”

      花铖扶着额拔腿就走了。总觉的再听他说两句会忍不住出手。

      怪道花铖前时问他,“你为何被楼主留在身边做了左使?”的时候。仲和还一脸自豪,十分正正经经的回答说,“楼主说我只能呆在您身边寸步不离,不然会活不下去。”

      这孩子生了这样一张嘴,居然还活到了如今。果然有其过人之处,能当上左使并非偶然。

      花铖回到房中,好好的沐了浴熏了香,上了药进了补。翻着仲和刚刚送过来的,晚宴上可能用的到的词赋,不由感慨连连。

      想不到皇宫如此凶险。

      仲和把前阵子就开始准备的,从落魄文人手里偷偷买来的贺词全都整理了起来。还在其中可能引起歧义被人大作文章的地方做了标注。不仅如此,凡是花铖觉得读起来还算通顺的,他全部划了红钩,备注:超过了楼主大人应有的水平,容易引起怀疑,慎用。

      看着这句话,花铖不禁更加感慨了。孩子活到今日,靠的是怎样的一种运势啊。

      天色未晚。

      保和殿上已有不少宫女在伺候,步入正殿之后。潦草的行了礼,花铖便被引入了李明成下首的一张小几边。盘膝坐下,正对着景相。他二人的位次,倒比紧随他们之下的那两拨使者来的还高。

      这场宴席规模不大,也不甚正式。更像场平凡的家宴。只是初步与两国来使打个照面,彼此通通气。在正式朝贺前,最好能把相互的底线摸摸清楚。看看你想要什么,我能给什么。或者,花铖感受着上面李明成炽热的目光。有些郁闷的缩了缩脖子。或者是有些人迫不及待的想见他一面。

      自从那次醒过来,除非必要公务,他从不主动入宫。李明成似乎还不乐意有事没事主动召见他,今天弄出点动静,明天整出点幺蛾子,等着他主动入宫拜会。他都一一避过了。结果除了上次见到周云卿那次,他再没见过李明成。当然,这也没有几天的功夫。

      桌上空有几个雕工精致的酒盏,却无酒菜。所有人端坐案后,正色正容。景荣璋有些忧心忡忡似的,面上的笑容多少有些勉强。

      而花铖手侧,坐的正是那位姓苏的北齐副使。花铖觉得他正瞧着自己,又不愿抬头去回瞪李明成,就拿他下了刀子。

      转了个头,他对上了笑眯眯的北齐苏副使。

      苏副使笑,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浅橙红的唇色,暗黑金的锦袍,整个人倒比身边同案而坐的赫连昀峥还显得贵气逼人。

      花铖看他红润润的好脸色,知道他这几日吃得好,睡得香。就放心的……鄙视了他一下。

      “苏副使此来燕国,可有何有趣的见闻?”花铖抛下对面冲他抛老花眼的景荣璋,抛下冲他放电的李明成,专程转头和苏副使低语攀谈起来。惹得李明成皱眉瞟向了苏副使,也惹得赫连昀峥在案下偷偷踹了他一脚。

      宴饮开始之前,闲谈两句倒是好的。只是和花铖多谈,那不是找事儿么。

      赫连昀峥虽然脑子里头像是只有一根筋,但还是敏感的意识到了。在他们身后侍奉伺候的,都是娇娜妩媚的美人儿,而花楼主身后站着的,是个脸庞干净的小太监。

      苏副使正抬起袖子微微遮住面庞,想要作答。那边钟鼓奏起,鼓点由慢极快,随后筝乐声起,一时所有人沉声静气,竟倍显肃穆。殿上诸人尽皆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耳闻这舒缓华丽的乐章,偶尔偷瞄两眼穿的十分奢艳的舞女歌姬,等着宴席正式开始。

      花铖抬眼望了下,殿外架设的巨大青铜鼎器刚刚冒起了一点白烟。刚被仲和科普了一点本朝小型宫宴的程序,总觉得这还不到饭点啊。

      舞毕,歌停。

      李明成高坐上首,微微倾身,眼眸格外明亮。

      “诸卿远道而来,齐聚于此,委实不易。朕虽天授皇权,未曾一日有怠于国事,不敢半刻失礼于邦邻。亦不意今日此年,得诸国来贺……”李明成也不举杯,空口沉声缓慢说着,花铖听他愣是要做出一副燕国乃不世强国朕乃不世明君故此万朝来贺百国称臣的架势来,昏昏然的垂下了头。

      这倒不如一句“同志们好,今晚月亮又大又圆!大家吃好喝好!”来的更有气势。

      夜还相当漫长。

      李明成啰嗦完之后,敛下声气,眉头微蹙,将视线投向了一直垂头默默的花铖。气氛正诡异的安静下来的时候,赫连昀峥一个猛子站了起来。打断了正要开口的景相。

      这个颇有北齐风范——也就是彪的壮汉啰嗦了一通很高兴来到这里,感谢花楼主随行护卫并且对他能够安然返还十分高兴云云。且有越说越高兴的势头,说着说着,花铖看他一挥胳膊,似乎是要大喊一嗓子:“来人,上神兽!”的架势了,却听南周那边,有名使臣凉凉的说,“早闻北齐人好武,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花铖眺向那边,猛然发现,傅楚竟是南周的唯一的使臣。

      他换了身官服,玉带束冠,人模狗样的端坐案后,似笑非笑,看去高深莫测。刚才那声嘲讽,却是从他身边站着的一个侍卫口中发出的。

      赫连昀峥当然听得出这是人家在嘲讽他们北齐人好武故此弃文,粗野无礼。当下转身面向傅楚,“在下亦尝闻南周遍地才俊,最信达明理。不料今日一见,不如耳闻。”

      花铖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非常幼稚的相互攻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两个国家,中间隔着燕国,年八辈子撞不到一起去。要是大家好好相处,能达成协议一起先拿下燕国,估计早没大燕什么事儿了。

      傅楚像是换了个人,自信满满,浅笑而坐。那优哉悠哉的模样,令花铖觉得他随时可以坐化飞升。他不开口,仅凭着身后两个侍卫,便把赫连昀峥挤兑的面色红胀。苏副使像是个旁观者,笑眯眯的坐在那儿,和另一个副使一道,就差没把纯良无害四个大字写在脸上。摆设品当的不要太自在了。

      “我听闻北齐一贯信奉‘胜者为王’的道理,赫连大人不妨和我这侍卫下场比试一番。若他输了,我会命他自决谢罪。”在赫连昀峥愤怒到快要撸胳膊挽袖子的时候,傅楚好端端的坐着,笑微微道。

      赫连昀峥冷笑,“杀鸡焉用宰牛刀。我北齐此次来访,有随侍勇士十四名。随便一个,都是战场上滚过刀子的,铁铮铮的汉子。”

      花铖看傅楚的一双狐狸眼有点往自己这边瞟的意思,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儿。这当口,景荣璋却突然出来打了圆场。

      “晚宴尚未开始,不宜大动干戈。若是两位大人有意一较长短,不妨待酒过半旬,再来助兴罢。”景相眯着一双老花眼望向坐在那里出神,任由两边来使往动手发展而不作为的李明成。

      李明成摩梭着一只十分漂亮的珐琅彩瓷杯,指尖顿了顿,似从梦中惊醒了一般,转头瞥了景荣璋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他身边伺候的老太监轻摆了下手,就有两列宫女捧着金盆依序款款入殿,伺候着各位大人净了手。赫连昀峥顺势坐下,转脸云淡风轻,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花铖看他瞬间换脸,若有所思的偏了偏头。

      一个长得还算干净的小太监膝行到花铖面前时,花铖看着那金盆里随水波微微荡漾的倒影,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貌似他身边伺候的,和别人身边伺候的,不是一个性别。

      花铖一面净手,一面有些迟疑的抬头看了李明成一眼,李明成垂首用一方冰白色的锦帕缓缓擦拭着指尖的水珠,避开了他的视线。

      花铖被自己这个发现吓了一跳,小太监又端上来的用来漱口的温茶,他不留神就喝了一口进去。

      边上苏副使几不可闻的扑哧笑了一声。

      花铖侧头白他一眼,招得他又笑了一声。

      这人真够缺德的。

      精致的菜肴被装在精巧的浅口碟子里,一齐上了来。花铖低头辨认那些看不出食材的菜肴,和面前又和别人不太一样的浅紫色的果酿,有些诧异的又抬头看了李明成两眼。

      虽然没人认真吃饭饮酒,气氛却也随着筵席的正式开始,好了许多。景荣璋主持燕国这边,北齐那边,赫连昀铮一个人包了全场,傅楚却是只在身边的侍卫把一个话题丢出去顶到了高潮的时候,才突然迸出来一句两句的。无论如何,都表现的还算斯文。

      花铖听了一阵,就大概懂得了他们的来意。

      北齐很简单,他们需要粮食。越多越好。燕国不能给他们以粮草养军的余地,又不想撕毁难得缔结的和平盟约,只能想尽办法压低那个数字。为了逼迫燕国,北齐还要不停的挑拨南周和燕国,想办法让南周那边产生一种‘只要你们攻打燕国逼迫他们对北齐妥协,那么大家都能分城裂疆你好我也好’的错觉。这时候,赫连昀峥像是中年痴呆症患者一样,完全忘了刚才和傅楚的那番争执,将南周的军力夸得似乎已经令以悍勇的北齐大军每天夜里做噩梦了一样。

      南周则像是转了性。他们过去虽然没有一次成功攻入燕国溪陵江天堑。但是一直不肯死心,尤其周齐牧掌权之后,一直整军待战,在燕国的边疆囤积大军,时不时小拨骚扰一下。害的燕国边关的兰督关城主三年九易其主。直到龙钰率骁骑营驻守,才有所收敛。

      这次,他们话里话外的暗示,只要燕国给出诚意,他们便将撤军回到南周祁阳城之后。这就摆明了将北齐好不容易搭的台全撤了个精光。

      李明成一直不做声,偶尔喝几口手边的清茶。

      景荣璋不愧为一朝相国,周全其间不落下风。虽然并不相信南周真有那么好心,却也被这股形势吹得开始努力联合南周打压北齐。

      花铖听他们绕来绕去,一个头两个大。旁边苏副使竟比他看的更开,自己斟酒夹菜,一会儿的功夫,几乎把他和赫连昀峥案前的吃食全扔进了胃袋。

      “楼主大人的酒,看上去不错。”苏副使转头打起了花铖面前那壶酒的主意。花铖就推了推手,将那壶酒隔空丢到了他的手前。苏副使也不避讳,伸指绕了壶柄握住,转腕倒酒,另手端起斟满美酒的酒盏,喝了一口,“不错。”他笑眯眯的转头,“谢了。”

      花铖有点替赫连昀峥踹他一脚的意思了。

      眼看着自己将要处于劣势,赫连昀峥话锋一转,提议赋诗以助酒兴。傅楚眉头一挑,立刻说好。景荣璋也觉得这是个中场休息的好时候,当下顺水推舟,“诸位大人俱是文墨通达之人,七步成诗不在话下,若自行作赋恐怕信手拈来,就无趣了。陛下不如先定个题目规矩,难这些才子一难,若有做不出来的,可罚来一乐。”

      花铖听他饱含着恶意的一句话,伸向脍银丝的筷子,顿在了半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夜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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