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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挟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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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空气越来越凉,殿里生起了火盆,佳木在灯下看玉成绣一件曲裾的裾边,她的手法很灵巧,不一会一个复杂的绣纹就成型了,需要换线,佳木在一堆丝线里翻了一会,找出数种颜色比了比,选了一根正要递给她,就听到窗外有轻微的声响。
那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秋夜里很清晰,像是一个人的低喘。她的心绷紧,忽然伸手打开了窗户,冷冽的秋风一下子灌了进来,随即跳进来一个人。
佳木正要惊叫,被来人用胳膊拦住脖颈,低声说:“是我。”
声音熟悉的低沉,她不用看也知道,黄玉。
他空出来的左手从袖中里弹出一道劲风,直射向已经被吓的说不出话的玉成,玉成应声倒地。
佳木惊怒的去看他,他沉声:“她没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她皱了皱眉:“你受伤了?”
黄玉松开手,顺着墙靠坐下去,佳木转身看他,他的左肩上有一道剑伤,浓稠的血液顺着袖子流成一道暗红的河,滴在木质地面上呈现出颓败的黑。
昨日还是咸阳宫的座上宾,今日他就带着伤出现在这里,其中经历了怎样的诡变,佳木来不及多想,她掀开黄玉的领口去查看伤口,黄玉没有拒绝也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他面色苍白,显得那双眼睛分外黑亮,有奇异的光彩。
伤口虽深,没有伤到筋骨,她拿了一块帕子帮他清理伤口附近的血污,黄玉动了动,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她接过来一看,是一盒伤药。
她把伤药敷在伤口上,用帕子包扎好,又把盒子还给他。她全程都很镇定,没有问黄玉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也没有问追杀他的人是谁,也许潜意识她认定黄玉是朋友,她只是单纯的救人。
殿外响起吵杂的脚步声,随即沉重的殿门发出一声巨响,两对羽林卫手持兵器鱼贯而入,快速分开两边呈雁翅型,正中间,赢嵇出现在那里。
黄玉一跃而起,袖中滑出一柄短剑,另一只手拽起佳木,把短剑横在她的咽喉。那剑很短,佳木可以用余光看到剑身上的花纹,幽幽的泛着冷冷的碧光,那是饮血无数才会才会的光芒,肃杀的死气。恐惧,忽然就降临了。
赢嵇的脸在火光下分外阴沉凶狠,他沉声道:“你以为你走的出咸阳宫?”
黄玉挑衅的笑着:“你不想她死,就交出太子,否则一命抵一命。”
赢嵇眼神阴恻的眯了眯:“寡人早说过,巫,黔二郡归秦,我就把贵国太子交给你。”
黄玉手中的短剑贴近了佳木的脖颈,她的皮肤已经触到了到冰凉的剑锋,赢嵇身后的羽林卫拉开弓箭,瞄准黄玉,只等一声令下,就可取对面人的性命。
佳木没有挣扎,那短剑贴的太近,只要动一动,剑锋就可以划开她的脖子。她去看赢嵇,他沉寂的脸上有焦灼也有尖锐的怒意,佳木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若是以她的性命换巫,黔二郡,那是打开楚国西南边界的钥匙,实现他霸业的必然所得,对于任何一个有政治远见的人来说,都是值得的。
就在那短短的时间,佳木想到了很多,想到他们在质子府的地窖,在赵国的边境,那些他曾给予过的温暖多么弥足珍贵,纵然他们之后有误会和嫌隙,有许多的不得已,可是至少他们之间还有美好的一面让她有勇气继续在咸阳宫呆下去,她心里升起了不舍,不忍。黄玉的逼迫让她完全看清楚了她的真心,她对赢嵇点头笑了笑,好吧,若是那箭射穿了她的心脏,她亦无悔无怨。
黄玉也发现了她的异样,他嗤笑:“你若不在乎她,大可以放箭,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赢嵇的表情有一秒的呆滞,在他的前半生,比这凶险百倍的困境他都毫无悬念的安然度过,靠的是强大的内心和冷静的大脑,而此时此刻,当佳木对他点头微笑的时候,他的眼睛立刻涌上一层水汽,他从不知道悲伤为何物,他仰头看看屋顶,眼泪流回去的时候心脏有被侵蚀的钝痛。然后,他坚定的举手做了个禁止的动作。
佳木的心被强大的喜悦所充满,她从来没有这么心满意足过,即便万箭穿心,利剑在喉,死亡的恐惧和威胁早已微不足道,荡然无存。
黄玉手中的剑移开了半寸,脖颈的皮肤有了喘息的空间,黄玉的手扶她的腰际轻轻一带,下一秒他们就从高大的窗户跃了出去。
他的声音在夜风里回荡:“想要她活,咸阳宫最好畅通无阻!”
黄玉带着她在咸阳宫急速穿行,很快前方出现一人两骑,那人一见黄玉就单膝跪下:“公子!”
黄玉示意佳木上马,然后他自己也跳上马背,坐在她后面,手中的剑始终没有离开过佳木的脖颈。
他催动马匹,急速奔跑起来,咸阳宫高大的宫室在秋夜凌冽的风中变成流动的画面,大约是赢嵇下令将守卫全部撤走,宫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佳木猛然明白过来,这是要离开咸阳宫了,当初赢嵇拉着她的手走在这条宫道上的场景她还历历在目,如今就要离开,她慌乱惶恐的回头,宫室沉寂在一片黑暗中,像一只蛰伏的兽,将吞噬一切的力量隐藏起来,而这宫殿的主人,曾经给了她生活的全部意义,她觉得无助无力,她用尽力气对着黑暗的空气大喊:“阿其!阿其!”
没有回应,只有风声,眼泪被风吹散,化成夜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