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佳木》天青河白

18、再见黄玉

　　天气渐凉，阳光不甚烈，太液池边的柳树开始落叶，那些即将枯萎的柳枝滑过水面，荡起片片碎金的涟漪。

　　佳木伸手接住一片落叶，轻轻抛进水中，看那叶片像一只小舟，滴溜溜转着沾到水面，渐渐飘远了。远处水天一色的地方，是一片湖心小岛，有丝竹之声被湖面的风吹到岸上，那是王后的生辰。

　　田雅的兄长为相之后，秦齐结好，而作为国君，自然要在世人面前做出和齐国公主伉俪情深的姿态，首先他得是秦王，其次才是赢嵇。佳木明白这个道理，也不想多说什么，可心中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酸涩。她发现自己一点也快乐不起来，她心里有个坎，除非自己想明白，否则没人能帮她。

　　起风了，她感觉到凉意，一件披风裹住了她，是玉成，她小声的劝着：“夫人，湖边太凉，仔细受风，您还是快宫去吧。”

　　王后的生辰她本来也在受邀的范围，只是自从乞巧节的事情之后，她开始对这些活动充满排斥，除非特别重要的，她几乎是不参加的。她往湖上看了一眼，转身往回走。

　　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有意无意的往她这边看，似乎是刻意在等她。她不好回避，径直走了过去，走近了她才认出来他竟是许久不曾见过的黄玉。

　　他和当日在代郡的样子有了极大的改变，他穿着一件桑叶黄的深衣，束着玉冠，腰间饰着一个雕刻着翔凤的玉佩，那是楚国贵族的标志。

　　比起一袭红衣的邪魅狠戾，这样的他干净温和，气质风雅，是一个出身高贵的男子特有的风貌，若是他的人生没有那么多起伏，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他终于完成从阴暗到显赫的蜕变，可是透过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他在佳木脑海中的印记，却始终是那个在月光下素手而立的寂寥剑客。

　　尽管眼前这个男子曾经试图刺杀赢嵇，他们曾经站在对敌的立场，或许是因为佳木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曾给予的帮助，这让佳木对他的印象并不坏。甚至愿意和他随意的聊上几句。

　　佳木莞尔：“还是这样的状态比较适合你。”

　　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轻松，黄玉刻意保持的客气和疏离也淡了许多，他的目光转投向太液池的水面，闲闲道：“你没去过楚国吧？”

　　佳木笑着摇头：“没有，不过我听说楚国有个云梦大泽，据说很美。”

　　黄玉的眼睛亮了亮，有了一丝灿然的神采：“我幼年时就在云梦大泽长大，方圆几百里都是大大小小的湖泊，烟波浩渺，水雾蒸腾，你要是在芦苇丛迷了路，几天都走不出来。”

　　佳木始终微笑的听他说着，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洒脱飘逸的样子，而佳木被他感染，心情似乎没有方才那般沉闷。自来咸阳宫之后，好像她还没有和人这样面对面的聊过天。

　　湖面传来一阵笑声，佳木顺着笑声看过去，湖心岛的码头上站了几个人，大概是说到了什么趣闻，有人笑了起来。人群中，佳木一眼就看到了赢嵇和田雅并肩而立，一样出色的外形和气质，十分养眼的佳偶天成。

　　佳木有些站不住了，她垂下眼，抱歉的对黄玉笑笑，准备离开。

　　她的落落寡欢被黄玉尽收眼底，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开始，他就觉得她总是在竭力隐忍着什么，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学剑成为刺客，早已经断情忘爱，心如止水，如今身处庙堂，更把这一特质发挥到极致。可看到佳木落寞的表情，他的心还是不受控制的乱了。

　　他转了一个角度，刚好挡住佳木看向湖面的视线，佳木惊讶的看着他。他神色郑重：“你过的不好。”

　　他的语气很关切，可佳木不想说太多，她摇了摇头，礼貌的欠身离开了。

　　她的疏远让他有些不是滋味，但他也确实不能说的太多，毕竟此次来秦国他还有正事。

　　他望着佳木离去的背影，似不经意的瞟了一眼湖心的岛屿。

　　田雅的生辰办的很热闹，听宫人们说，除了国君亲自主持，其他几国也都有使者前来祝贺，欢宴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这些盛况和佳木没有关系，从太液池回来之后，她就早早的躺到榻上，她睡的并不踏实，赢嵇和田雅的影子总是在她面前浮现，她明白赢嵇对她很好，君王可以给她的爱情，能够到这种程度，她该知足。她觉得越来越缺乏安全感，可路是她自己选的，继续走下去，她还有勇气吗？她拥紧了被子，尽量把自己裹的紧些，似乎这样可以让她的心更暖点。

　　午夜梦回，她被一股寒气席卷全身，鼻子里吸进一股熟悉的气息，赢嵇回来了，她没有动，静静的拥着压在她身上的人，越过他的肩膀，她看到窗户外面被风刮的摇晃的树。心中有欢喜亦有酸。

　　被子被他掀开一角，他已经脱了外袍躺了进来，在室内呆了一会，他的身体已经很暖和，他像往常一样抱住她，用下巴抵住她的头，之后就再也没有动作。

　　田雅的生辰，宫中有品级的女人都去参加了，只有佳木没来，其实他也不希望佳木去，那场宴会的主人，毕竟是另一个女人，是他的王后，她的背后是整个齐国，而他作为国君则必须要做出一个姿态，秦齐友好的姿态。所以他不得不参加。他不知道如果佳木出现，他是不是可以那么镇定自若，心平气和。

　　而当黄门来告知佳木在太液池边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找借口走出来看她，结果发现她竟和黄玉在交谈，看上去他们似乎很熟悉，他想起在代郡的马车上，她看到的人也应该是黄玉，那么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早就认识。

　　当他抱住她的时候，佳木察觉出他的怒意，她就知道他在太液池看到了她，也看到了黄玉，她不想有什么误会，正要和他解释，那只抱住她的手臂变成了大力的禁锢。

　　她吃了一惊，身体不安的抖了抖。这更加让他心中那股火旺盛起来，他覆盖在她身上，牙齿噬咬她的嘴唇，脖颈，凶狠霸道。

　　他们彼此熟悉对方的身体，他从来都是温柔的照顾她的感受，像这样的一味索取，以上位者的姿态冷硬掠夺，他从来没有过。佳木绷紧了身体，忍不住向床里面缩，而他丝毫不给她机会，牢牢的固定住她的肩膀，几乎要把她捏碎。

　　他的强悍最终让她屈服，她觉得她的解释在他的强势下很苍白无力，她被迫于他肢体纠缠，暴风骤雨一般的抵死缠绵，最后精疲力尽。

　　后半夜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直持续到天明，赢嵇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直到玉成轻手轻脚的进来替她换衣梳洗，她才完全清醒过来，寝衣凌乱，身体酸痛，至于那些青紫淤痕，玉成偷看她的眼神就让她知道她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不堪。

　　赢嵇用这样的方式向她发出了警告，而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也会有怀疑，又或者说，猜疑是所有上位者的通病？

　　她看着铜镜里的那个梳洗一新，盘着精致发髻的妇人，这是她入宫之后第一次在镜子里看自己的样子，相当陌生。

　　下午的时候，赢嵇派人送来了很多赏赐，空空的大殿一下子就熠熠生辉起来，她随意的翻看了其中几样，无一不精致名贵，几乎都要比过王后的例了。

　　她捏起一只镶金的玉环，举到眼前对着殿外的白日，白玉很通透，阳光从玉璧里透出来越发晶莹剔透。她看了好一会，转头看低头跟在她后面的玉成：“这玉环如何？”

　　玉成垂着的眉眼掩不住喜色：“王上赏赐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可见王上对夫人的心意。”

　　在宫人的眼中，丰厚的赏赐代表了荣耀和宠爱，成为在后宫中生存下去的资本，可没人能明白，她需要的哪里是这些啊。

　　她随手把玉环递到玉成手里：“你喜欢就给你了。”

　　她自顾自的进了内室，只剩玉成捧着玉环呆了一会，才想起来跪倒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