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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母子 ...

  •   晚风柔和的吹拂,满院都是柔媚的月光,夜清凉如水,殿里摆上了冰绡屏风,月光透过薄如蝉翼的屏风,像一缕轻烟,和烛火交织在一起,似一个飘渺的梦境。

      佳木坐在屏风前,用一支素簪挑着灯芯。事情过了快一个月了,她的身体渐渐恢复过来,不同的是眉眼之间那深刻的倦意,却是短时间内无法磨灭的。

      就在那个晚上,佳木失去了她和赢嵇的第一个孩子。

      赢嵇在她醒过来的时候告诉了她这个噩耗,他的神色哀戚悲伤:“佳木,对不起,我又欠你的了。”

      佳木想哭,可心是僵硬冰冷的,眼泪都被冻在心里哭不出来,她悲极反笑,那像是在笑,可眼神没有焦点,赢嵇慌乱的抱住她:“佳木,佳木,对不起,我欠你的,我一定会还给你,只求你不要这样,哭出来,求你哭出来。”

      她被他大力的揉进怀里,他的怀抱温暖依旧,只是在这个咸阳宫,他贵为国君,亦要承受许多的身不由己。他甚至不能彻查这件事情背后的始作俑者,不能替她光明正大的报仇。一切只有她自己来承受。

      承受世人冷眼,承受森严的宫规等级,承受失去孩子的苦楚,承受他不得已的那一耳光。

      她终于悲哭出声,久久不能自抑。

      事情就这样过去,不知道是赢嵇的缘故,还是其他的原因,太后宫沉默着,田雅亦沉默。

      看似风平浪静了,他们闭口不谈那日的事情,日子循规蹈矩的过着,可赢嵇有时候坐在她身边,总觉得他们之间和以前不一样了,可是到底怎么了,他没有细想,他要想的事情太多,太累。只要佳木能在他视线范围,他就觉得心安了。他甚至有时候不去佳木的宫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

      生活总不可能永远充满激情,只要有爱,便可以细水长流。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里不是那个简陋破败的质子府,这里是咸阳宫,这里发出的每一道命令和决策,都对天下的格局走势影响匪浅,

      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具备一个优质君主的所有品德,可是他还没有意识到,具备这些的同时,会失去什么。

      赢嵇开始不常和佳木见面,而多去王后宫中,宫人议论纷纷,说王后的哥哥来秦了,赢嵇有意拜他为相。佳木听到的时候,心中不喜不悲,她不懂政治,更不要说什么天子谋略,她只是单纯的觉得,他如果要这样做,也自然有他的道理。

      她一个人闷闷的想着心事,侍女双成递过来一盏热茶,她接了过去,打量恭敬跪在她面前的这个女子,她到现在都还没习惯被人服侍,所以身边人并不多,最亲近的就是双成和玉成。

      双成是个看上去挺老实的女孩子,容貌素淡,不爱说话,咸阳宫处处可见这样受过训练,做事循规蹈矩的宫人。

      佳木打量了她一眼,她没敢动,跪在那里一丝不乱,佳木忽然开口:“你是齐国人?”

      这个话不多的主人突兀发问,这让双成有些怔怔的。佳木饮了一口热茶,让喉咙不至于那么发紧:“你以前是服侍王后的?”

      双成低头小声回答:“是。”

      佳木不说话了,也没让她起身,她其实不想以主子的身份去为难她,她想息事宁人,可是那日发生的事,没有人过问不代表她不想追究,谁放了那个陌生的小黄门进来,谁把她的行踪告知给田雅,她沉默不代表软弱可欺,在宫中有些时日了,有些东西,她得无师自通。

      她停留了好一会,最后终于叹了口气:“我自问待你不薄,可你背叛了我,我留不得你了,回去找你的主人吧。”

      双成终于按捺不住抖了起来,她深刻的明白弃子的下场,她拼命求饶,佳木不忍再听,起身转到后堂。两名黄门上来把双成拖了下去,声音渐渐小了,最后归于无声。

      她告诉赢嵇的时候,他只淡笑的说了句:“你高兴就好。”

      她忍不住又问:“你怪我不为大局考虑?”

      赢嵇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你不管做什么,我都不怪你。”

      初秋的某一天,空气异常闷湿,空中隐隐有雷声,午后的天色很暗沉,芈氏从午睡中醒来。

      室内光线很暗,没有点灯,只有墙角的青铜兽嘴里袅袅的吐着安魂香,静的不正常。她有些疑惑,在昏暗的光线下,她依稀看到屏风那里坐着一个人。

      他似乎在那里坐了很久,腰身挺拔,一动不动,一只手按在剑上,一只手放在膝上,标准的坐姿。

      她试探的叫了声:“嵇儿?”

      那人站起来转进屏风,走到她的榻边,轻声说:“母后醒了。”

      赢嵇这个时候出现十分突兀,在芈氏的记忆中很少有过,他没有等她说什么,就在她的榻边坐了下来,芈氏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样,常常不等她醒来,就闯进她的宫中,坐在榻上缠着她玩。

      只是,属于他们母子的共同记忆太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成了人质,被自己的丈夫和父亲送到别国,直到再次见面的时候,他早已从那个顽皮的孩童成长为阴郁内敛的少年。

      赢嵇扶了芈氏坐起来,动作轻柔的替她盖好腿,他的眉梢眼角笑意冰凉,他说:“今天襄候请辞了,我给了他关外的封地,此刻他已出咸阳了。”

      芈氏刚刚聚起的温情骤然退却:“他是你舅舅,年事已高,你却忍心把他驱逐到关外苦寒之地!”

      赢嵇挑眉,带上一丝嘲讽:“舅舅?我记得他和母后似乎不是一母同胞。”

      芈氏气结:“你!”

      他的眼睛眯起来,压低的声音有一丝暧昧:“还要儿臣说的更直白吗?”

      光线沉浮,外面响起轰轰的闷雷,天空压的很低,芈氏面色苍白的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儿子,登基以来,他不动声色的培植自己的力量,继而又雷厉风行的把异己排除出权力的中心,曾经的肱骨之臣被他以冠冕堂皇的理由驱赶放逐,从一个君王的角度上讲,他做的无可厚非,异常完美。

      他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他已经足够独立,不再需要母党的扶持了。而从现在开始,他们这对母子,已经无话可说。

      赢嵇凝视着母亲,因为来不及梳洗,她只穿着一件青色的寝衣,领口松散的敞着,露出细腻的皮肤,发髻有些松散,有几缕头发自然的垂着,她和当初分别的时候一样美丽,漫长的孤单岁月没有折杀她的容颜,可仔细看下,时间流逝的沧桑却不可逆转的烙在了她的眼底,他本来坚硬的心有了片刻软化。

      他没再说什么,起身向殿外走,背后,芈氏轻声却无比清晰的说:“别记恨你父王,如今你到了这个位置,该明白他的苦衷。”

      他高大的背影立在殿门口顿了顿,终于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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