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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乞巧 ...

  •   自从赵舞事件之后,大约是因为没起到什么效果,一时间竟无人来打扰她的生活,每日晨昏定省,都拘着礼数,田雅都没有再次发难,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着。

      日子无聊,她是个忙碌惯了的人,处处有人服侍的生活,这让她很不习惯,那些贵妇人的圈子,她也无意融进去,她总觉得,来咸阳宫,是为了赢嵇,至于其他人,很不与自己想干。

      于是她叫人去给她弄来一架纺车,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她在下人讶异的眼神中安若素之,静默从容。赢嵇看了笑笑,能把宫中的日子过成这般淡定又有人间烟火的,大概也就何佳木一个。

      当太液池的柳变的浓翠,天气开始变的有些热了,院子里的桑树结出了深紫色的果实,下过一阵雨后,空气中有淡淡的酸甜味道,佳木吸了一口空气,这才是夏季该有的味道啊。

      乞巧节很快就来了,民间女子们都在这一天穿了新衣,在晴朗月明的晚上向织女乞巧。宫中自然也不会例外,各宫各院的人,都要向太后请安,然后由太后亲自主持乞巧仪式。

      算起来除了第一次向芈氏请安,之后芈氏都推说身体不适,不喜人多,这是她即将第二次见芈氏。

      不知道为什么,佳木总觉得赢嵇和芈氏的关系有些奇怪,客气,守礼,甚至是有些戒备的,这让他们之间母子亲情都变的微乎其微,冷淡疏离。为此佳木曾经试探着问过赢嵇,他沉默了一会,好半天才说:“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不在我身边。”

      他说话的语气很冷很淡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让佳木觉得那一刻他的情绪游离出他的身体,坐在那里和自己对话的是另一个人。

      清晨赢嵇走了之后,有一个小黄门送来了一套衣服,说是国君送来的。佳木打量了那个小黄门,陌生的脸,陌生的声音,服侍赢嵇的人甚多,她并不完全都认得。

      她打开了那件衣服,青色的柔软绸缎,色出得极好极自然,淡雅稳重。顺着纹路细细绣的是梅花雀鸟的图案,袖口领口镶着金色缂丝。是件好看的衣服,只是对于她来说,有些太贵重了。

      当她听到衣服是国君送的时候,她很有些意外,赢嵇几乎不会送衣服给她,因为他知道她在衣着打扮上并不上心,素日都爱穿自己纺织的衣服。

      不过她没有想太多,这样一来,她正好不用为晚上的穿着而烦恼,于是到了傍晚,她穿上那件衣服就去了太后宫。

      她踏上高高的青石台阶,走进那扇高大的木门,一屋子灯火通明,耳边是欢声笑语,妇人们衣带上的环佩玲珑声,金杯玉盏撞击出清脆的响声,汇成一条七彩斑斓的河。

      然而随着她出现在门口,大厅竟出奇的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仿佛潺潺的,热闹的河流骤然冷冻成冰,戛然而止。

      她猛的感觉周身犹如冰刃刺骨,那是众人看她的目光,多半是惊讶,也有冷笑讥诮和不怀好意。她不安局促的去抬头寻找答案,那冰冻河流的尽头,芈氏端坐在上首,她身上穿的那件深衣,赫然和自己的这一件一模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跪下去的,只感觉到膝盖杵到硬木地板的时候一阵钻心的疼,她面白如纸,强忍过这一阵剧痛,同时强迫自己冷静,

      为什么会这样,赢嵇怎么可能让她穿和太后一样的衣服,他从来都是滴水不漏,心思缜密的。除非…

      她猛的去看田雅,她仪态万方的跪坐在那里,腰挺的很直,颔首微笑,只是一对妙目却凌冽幽深,有种冷寒的艳。佳木从这双眼睛中读懂了她想要的信息,她全然明白了,可百口莫辩,那衣服就穿在她身上不是吗?说自己被人害了,谁害的。

      她闭上眼睛,心底一片哀戚,那个陌生的小黄门,此刻还可能在这咸阳宫吗?

      佳木跪伏在地上,那地板硬冷如冰,她的额头和手掌使劲的按住地面,控制自己不要发抖,心中发出一阵长长的叹息。

      不争,低调,不代表安全,不代表不会受到攻击,君王的宠爱,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就算她从来不认识田雅,不认识宫中任何一个人,

      只要她住在这个咸阳宫,所有的眼睛就会往她这里看,所有的恶意陷害都会强加到她的身上。

      此刻她心中有恼恨,亦有哀愁。这不是她和他的家啊。她心中好像被触动到了什么,一声声敲击在心头,薄脆如纸。

      头顶上响起芈氏的声音,良好的教养让她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平静,可那饱含的风暴却清晰的响彻大殿:“你可知罪?”

      她被芈氏的气势慑住,有些仓皇:“臣妾有罪。”

      芈氏冷笑:“很好。”

      两名侍女走了上来,向她微微欠了欠身,一人一边将她拉起,她徒劳的想去挣扎,却奈何两人力气甚大,淬不及防的忽然袭击,那件惹了祸的深衣向两边散开,像一道青光,猛的被拉出了她的身体,她身上一轻,只剩一件薄薄的禅衣。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薄纱禅衣之下,脖颈,胸口,蜿蜒而下的全部是星星点点的痕迹,呈现出暧昧的嫣红色。众人的目光更肆无忌惮,有惊诧,有嘲讽,有暧昧,有不屑,有嫉妒,这些目光像一把把匕首,割碎了她身上最后那件衣服。让她完全暴露在众目睽睽的空气里。

      从未有过的屈辱让她头昏眼花,所有的感官被一片黑暗席卷,变的模糊不清。她跪伏着,瑟瑟发抖,言语无力。

      芈氏彻底被激怒了,因为矜持而刻意隐忍的怒意终于爆发出来:“贱人,贱人,秽乱后宫,狐媚惑主!!”

      她气极,声音很高,以至于有些变形的发抖。

      有黄门在外面高唱:“王上驾到!”

      随着佩剑和腰上的佩玉撞击在一起的声音,赢嵇缓步而入,优雅从容,王者之气无形的压迫着大殿上每一寸空气,绣着黑色纹饰的深衣下摆随着他的步伐缓缓的滑过地面,犹如黑色的流动光影。

      他是匆忙赶来的,在事情发生之后的第一时间,就有黄门前来禀告。他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和上一次的赵舞事件相比,这次显然更加来势汹汹,更加凶险毒辣。

      他一进门就看到佳木趴伏在地上的身影,仅着单衣的她像一只折翼的蝶,亦如一朵脆弱的伤花。他的心瞬间被刺痛,他懊恼自己的大意,百密一疏,竟折辱她至此。

      那些标志着他深沉爱意的印记此刻成为打击侮辱她的最好佐证。他微微的眯了眯眼睛,目光阴狠的扫过大殿的每一个人,所有人都诚惶诚恐的低头,就连田雅,都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一丝慌乱。

      他在田雅身上流连了数秒,忽然笑了,可那笑却是不达心底的阴鸷戾气,甚至带了一丝嫌恶。

      田雅先是微微错愕,被他的目光盯的浑身发毛,有些失态的别过脸去。

      因为赢嵇的到来,芈氏面上的怒意敛去了几分,她目光深沉的看着赢嵇,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

      佳木跪在那里,她知道他来了,可随着他越走越近,她的心却收缩的很紧。芈氏已经给她评语,狐媚惑主,她又怎么能当众去辩驳自己的无辜,而公然藐视太后的威严,她不能亦不敢,因为她不能让赢嵇为难。

      直到那双精致的鞋履在她身边停住,她才抬头去看了他一眼。

      他注视着她的脸,毫无血色的白,满是凄切,可目光却含笑,那淡漠温婉的笑,似乎和他心中所想天衣无缝的契合。

      他的手在广袖下不可控制的抖了一下,然后他举起手,狠狠的打了她一个耳光。落掌的一瞬间,他觉得有一道尖刻的裂痕从他的心脏贯穿,那一耳光打在她的脸上,亦像一记重锤敲在他心上。

      佳木看到他俊颜上血色全无,那深刻的无奈印在他的眉梢眼角,有崩溃和隐忍。她泛起一个破碎的笑意,眼泪终于坠下,很快就飘散在夏日干燥的风里。

      芈氏有点惊讶,不知道是惊讶于他的隐忍,还是惊讶于他的果决,总之,她开始觉得眼前的男子不再是那个被她一手扶植的落魄少年,他已经开始露出锋芒,他的身后,渐渐张开狰狞强势的羽翼。

      她有一丝慌乱,但很快归于无形,她淡淡的开口:“我朝律法严谨,后宫亦不例外,念及长乐夫人乃是初犯,就责打二十板子吧。”

      这是芈氏的最后让步,他的心如烈炎翻滚,佳木,他不忍去看她,只在心里反复辗转她的名字,每一次都搅碎了他的脉络神经,让他痛的不能呼吸。

      佳木被拉了下去,在太后宫的空地上,两个强壮的侍女拽着她,腕间被捏的剧痛。她半跪着,低头去看青石地面,像凝固的雕像。

      木板毫不怜惜的责打在她的身上,腰上,肩上,疼痛异常猛烈迅捷的卷遍全身,时间仿佛漫长的停顿,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忍住不发出声音,冷汗顺着额头一直流进衣领里。

      木板重重的打在她的小腹上,她终于发出了悲鸣的尖叫,响彻了黑夜。她觉得有温热的液体从身体里淌出,迅速染红了她的禅衣,在青石地面上蔓延成了黑色的绘卷。

      赢嵇冲下台阶最后看到了一幕,她无声的伏在那里,好像睡着了一样,白色的裙裾铺开去,渗着斑斑血迹,在月华的笼罩下,像一朵即将颓败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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