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佳木》天青河白

12、雁门

　　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一个不知名的小村，找了一户人家投宿。这里民风淳朴，教化未开，一大家人住在一个大间，佳木有些不习惯，所幸旁边还有一间很小的棚子，她找了些草铺在那里，盖了层薄毡子就睡了。

　　在陌生的环境，她睡的并不沉，在黑暗中，她听到一声轻响。

　　她坐起身，错愕的看着外面，一道黑影慢慢的走进她，她悄悄的捏了块石头握在手里，顾不上恐惧，猛的跳起身，狠狠的向黑影砸去，那人侧身避开，她借机向外跑，却被那人捂住嘴，用身体压在地上，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低沉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佳木，是我。”

　　赢嵇！她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在月光中，她看清了他的脸，真的是他。他脸上有疲惫和风尘，显然是经过千里奔袭，但是眼睛里的怒意撑的他目光灼灼，他放开捂着她嘴的手，但是用另一只手牢牢的搂住她，压低声音说：“你为何一个人走了！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佳木淡淡的说：“你找我做什么？”

　　赢嵇没有一点退让的意思，怒火更盛，死死的捏着她的肩膀：“宫中出了大事，我让你在那里等我，等我诸事一了，自然会来接你。而你却不辞而别，你还有没有心？”

　　佳木听到他的最后一句，不可抑止的抖了一下，她看着他满是恼怒的眼睛，那里面有淡淡的哀愁，像秋水的涟漪，在佳木心中一点点荡漾开去。

　　那她是第一次见他发怒的样子，也许他是真生气了，怪她的不辞而别。她有一瞬的心疼，但又想到了那日看到他和田雅的亲密，她叹了口气，悠悠的说：“你终是秦王了，还娶了雅公主为妻。”

　　他一下子就败下阵来，眼中的怒意瞬间消逝，换成一种颓然的表情。

　　他松开手，在她身边靠坐下来，把头靠在她肩膀上，佳木一动也不敢动，半响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在睡着之前，他只说了一句话：“田雅只是王后，而我的妻子，只能是你一个人。”

　　北国的月亮格外的大和圆，四周静极，只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佳木看他在月光下英俊的侧脸，他的眉头已经舒展开，但掩不住的憔悴，他大概是累极，从咸阳到雁门，骑马最快也要七八天，他应该是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千里迢迢冒着性命危险竟只为来寻她。

　　佳木拉过毡子细心的替他盖好，望着外面黑蒙蒙的草地，这些天已经平静的心又变的澎湃，他说她是他的妻子，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是多么震撼，这是她从来都不敢想，认为是最奢侈的想法，一直埋藏在心底，当她亲口听到他说出来，她被巨大的惊喜所感动，之前的那些悲春伤秋，黯然落寞的心情都被那句话融化殆尽。

　　此时虽已经快入夏，但是北国的夜晚还是有凉意的，她靠向他，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坐在微凉的空气里，融入白色的月光。

　　他只睡了很短的时间就醒了，他伸手搂住她腰身，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很坚决的说：“走吧。”

　　她心一跳，笑着说：“好。”

　　他的眼中满是欢欣和喜悦，拉着她走出棚子，四面的侍卫无声无息的护住了他们，佳木忽然想起什么，握住他的手一紧，他回头问：“怎么了？”

　　“我总得跟阿爹说一声。”

　　他靠进她，抱着她的腰，在她耳边留下一个吻，低低的说：“不必了，此番出来已经凶险，还是由我派人转达吧。”

　　他登基不久，在局势未稳时冒然出咸阳，其中危险，只会比常人更艰险百倍，佳木不再争辩，看了一眼父亲住的那间屋子，默默的拜了三拜，也许，这一去，便是永不回头，天人永隔。

　　他们走的很小心，开始是骑马，遇到城镇，便改乘坐马车，沿途都没有住客栈，只在野外扎营。这样一直行到代郡。

　　代郡是个乱糟糟，但很热闹的地方，到处都有服饰鲜明，头梳发辫，腰佩弯刀，面目粗糙的胡人，还有把中原那些精美的织物，器皿，首饰运到此地来贩卖的中原人。另外沿街大大小小的酒馆都出售用马奶酿制的赵酒，甘香浓郁，满街酒香。虽然地处边陲，此地却也有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

　　佳木坐在车里，饶有兴趣的从车帘的缝隙向外看，赢嵇见她兴致勃勃，有些歉意：“以后有机会再带你来。”

　　佳木握了握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微笑：“好。”

　　车行到市集的尽头，在一个小摊前的人群里站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黑色帷帽遮住了他的脸，大概是因为他身材很高，佳木从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他，她觉得这个男人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风吹起他的斗篷，露出里面的红色的袍角，佳木想起那日在西乞珏的客栈，那房间的布幔也是这般艳丽的红，车行的很快，佳木回头从后面的帘子看，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赢嵇发现佳木的异样：“怎么了？”

　　佳木笑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