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与师弟》坊主

15、初入陵宿六

　　“哎，所以说那可真算得上是一件奇事。”武落云讲的口干舌燥，喝下几大口莲子羹润桑，道：“这莲子羹不错。”
　　“谢客官！这可是我们店里的招牌莲子羹，上次二皇子来这里都直夸好呢！”店小二把抹布往肩上一搭，笑插了句。
　　“胡说，那二皇子放着御膳房的山珍海味不吃，还来你这小店吗？你就可劲吹吧！”隔壁桌的大爷听到店小二的话，不大相信的回道。
　　“唷，您还不信，我骗你作甚？宫里的山珍海味都吃厌了，可不就瞧起了我们店里的莲子羹嘛。听说有些大富大贵之人，还专门去挖野菜吃哩！放在我们哪儿，那些都是拿去喂猪的，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哎，来了！客官稍等啊！”
　　在场的人额角都抽了抽，对野菜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心理。
　　“听起来这二皇子不错啊，昨天城中大举欢庆二皇子的诞辰，我们这些做捕快的又看不了热闹，巡逻了一整晚！到现在都困。本来就人生地不熟，谁知来这里第一天就被派去巡街，都还没来得及熟悉。杨兄你在这里长大，一定知道的不少，快给我讲讲如今局势，免得我在同僚面前失了面子。”
　　“二皇子勤政爱民，的确是下任明君的最佳人选。只是，二皇子不是皇后所出。皇后在二皇子出生不久后才生了三皇子，如今深得皇上宠爱。皇家素来立长者为储君，但三皇子也精通文韬武略，两人不相上下，只是三皇子城府更深些。大公主如今以远嫁波那，朝中看似平安无事，实则暗流汹涌。皇上如今年事已高，无论他们两人谁执掌帝位，都会掀起一场不小的变动，我只是唯恐殃及池鱼啊。再加上近年来夜华蛮子屡犯边境，蠢蠢欲动，朝中何来第二个公主拿来和亲呢？”
　　现在看似安稳的黎国实则是无根浮萍，风雨飘摇。
　　“这位小兄弟对当今局势很是了解啊！”说话的是方才和店小二对话的大爷，他眼中闪着精光，往这边凑了凑，“若是如你所说，那可真苦了我们这些老百姓咯！”
　　“这也是我个人之见，大家就当我开个玩笑，毋须放在心上。毕竟这未来的事变数极多，谁也说不准是不？我方才一时疏忽了，大家喝酒吃饭的地方，来就图个开心。还是莫谈国事的好，免得扫兴。”
　　“咦？怎么会扫兴呢，我还希望你多说一点呢，唉，和我下棋的老王头棋下的臭，嘴也臭的要命。一天到晚都和我说要打仗了要打仗咯，看那样子高兴得不得了。我真是恨的不抽他一嘴巴子，可又怕他以后不和我下棋了，老头子我又没有别的消遣和棋友，只好憋着，这指不成憋出什么病来。你就当给老头子我解解闷如何？我看小兄弟你有说的头头是道，我这人最怕打仗，一打起仗来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啊！唯恐我那儿子也被抓壮丁抓了去，战死沙场了，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你方才说着未来的变数极多，依你之见，这未来的变数又存在于哪里呢？”大爷一提起他的儿子，那叫一个心酸。鼻子一抽，眼看泪就要下来了。
　　一谨本不想多说，毕竟对于他来说牵扯的越多也就越难脱身。这酒楼人多口杂，难保没有别有用心之人，把这话传到想对将军府不利的人的耳中，这代价他可承担不起。可一看那大爷为儿子着想的神情，一不小心就动摇了。
　　在别人眼里或许战场之上没有生死，只有输赢。
　　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知道，赢是用死换来的。
　　自己永远忘不了当日他战胜归来，娘亲一边哭一边笑着说：“回来好啊，回来好。”每个战士背后都有亲人为他们日夜牵挂，百姓的是命，他们又何尝不是命呢？只是为了黎国百姓明早起来不用做阶下囚，只好牺牲了自己。用性命做赌注，孤注一掷的赌在了那个概率不明未来上。那些同伴昨天还在和自己谈笑风生，说起故乡的妻儿如何如何，孩子大概会走路了吧……之类的话。然而，战鼓响起，留在那片深爱的土地上的只是炙热的鲜血和森森的白骨。
　　一将功成万骨枯。
　　寥寥数字却道出了许多他不愿意想也不愿意听的事实。
　　“那么，接下来就当作是我的胡言乱语好了。”一谨没有看那个大爷，只是静静的垂下眼眸，“兵与民就是最大的变数，但不管这天下如何变化，留下的都是枯骨。尽管有句俗话说乱世出英雄，但终有一日英雄们也都被历史杀死了，也就成了一抔黄土。和那葬在乱世的枯骨们又有何分别呢？”
　　听到一谨的话之后，大爷不再做声，或者是去想什么了吧。
　　“珊儿，逛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一谨整理情绪，迅速的换上了笑脸。
　　一谨家的家训。是将军府的人，拿得起，就放得下！不管世事如何变迁，他们也依旧保持着最原本的自己。这是军人的血！一个将军，战场之上他们可以无情，但战场之下绝不可能把那份绝情与鲜血带到自己的妻儿身上！将军府的家主，是常胜的将军，也是严慈的父亲。
　　他们不能永远的沉溺于胜利的喜悦之中，也不能淹没在失败的悔恨之中，他们永远为军人的热血所骄傲！
　　“不嘛！”珊儿听出表哥似乎在讲什么很沉重的话题，迟疑片刻还是回到了那个喜欢向表哥撒娇的表妹，这是她的特权。在她的童年记忆里表哥总是会迁就她，她也是打心底的喜欢他。
　　“珊儿乖，表哥回去给你买糖吃！”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她挥拳抗议，一张小脸嘟得圆鼓鼓的。
　　“小时候你明明很喜欢吃西街的老爷爷捏的糖人，你的张哥哥也非常喜欢，对吧？”他朝名艾挑挑眉。
　　“唔……”珊儿略加收敛，但还是不愿意妥协，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回去！上次去表姐家，表姐夫说最近长安城里来了个采花贼，还拿了张画像给她看，要她注意。她听了大为不满，说是要为全天下的女子出口恶气。自己好歹也算是将军府的人，怎么能让长的如此獐头鼠目的宵小得逞！
　　她已经拟定好了一个小小的策略，今日出来除了买东西之外就是希望能吸引那个恶贼的注意力。她按了按藏在腰间的尖锐金钗，若是那个偷花贼敢轻薄于她，她就使劲的插下去！眼下这目的都没完成，怎么能回家呢？
　　似乎一谨家的人无论男女身上都流着战将的热血。
　　“你这丫头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呢，这样吧，如果我们现在回家的话，表哥就送你支钗如何？”
　　“我又不缺那东西……”一谨看着已经明显动摇的珊儿，不禁失笑。
　　“杨兄的手段如此老气横秋，姑娘们怎么会点头呢？”铁双世用那种孺子不可教的无奈眼神对着一谨摇头。
　　“梦寻姑娘的。”一谨丢下杀手锏。
　　君子醉时常会在临水阁里设宴邀请城中的达官贵人前去观赏，临水阁乃是一个表演的场馆，各式各样的舞蹈和乐曲、戏班子和胡人歌舞都会在此登台演出，供人观赏。听说连宫中的人都会前往观看，运气好的就会被邀入宫中，给皇族表演。梦寻姑娘就是一个例子，君子醉那里的姑娘们多才多艺，自然能赢得一片掌声。梦寻露面的机会不多，但也有了一大票的死忠。这珊儿就是其中一个，听她娘说，她一天就嚷嚷着要成为梦寻那般多才多艺的淑女！
　　“那就说定了！”珊儿一脸欣喜，抓起篮子飞快的起身。不失礼貌朝几人道别，接着便踏着莲花碎步，噔噔噔几下走到了门口。衣角翩飞，漾起一阵微风。
　　好像那獐头鼠目的采花贼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吸引力了，还是梦寻姐姐的钗子比较吸引人！要是拿给三表姐华妍看，她一定嫉妒死了！打着这样的主意，珊儿一口答应，生怕一谨反悔。
　　一谨道：“招式不在新旧，有用就成。”
　　铁双世道：“是珊儿姑娘单纯如此，世间少有。”
　　名艾道：“不愧是师弟。”
　　“过奖了。”狠狠地挫了铁双世一顿之后，一谨第一次觉得名艾的称赞听起来是那么悦耳。
　　武落云道：“不知杨兄接下来可有什么安排？”
　　“嗯？那倒没有，接下来我们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是这样，今天下午也没有我的班了，我就想干脆趁此机会到府上拜访，就是不知杨兄你方不方便。”
　　“哪有什么方不方便的，我就是一闲人。武兄不管何时来，我都欢迎。”
　　“哈哈，杨兄果然爽快。”三人向铁倾世道别之后就一同回了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