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幻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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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生日快乐！”
芽衣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也没有故意升高音调，带有青春活力的少女的声音像夏日傍晚的风一样传入夏子耳中。
没有人能忍心拒绝她。
接过少女的礼物。是一个粉蓝色的盒子，上面仔细地用礼带扎成好看的样子，就像它的赠出人一样可爱得让人难以板起脸。夏季短袖校服，就连靠近领口的扣子也有好好地扣住，这样不热吗，明明脸都已经红成那样了。
现在刚过下午五点。照耀了一天的太阳终于动身前往位于地平线另一端的远方，凉爽的空气和暮色畏惧于它的强势迟迟不愿现身。空旷的图书馆里一片沉寂，只有头顶风扇不紧不慢地呻吟着转动。校图书馆的闭馆时间是四点半，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若是没有整点时分传来的钟声，只怕她还会忘记时间继续下去。
偌大的图书馆里，只有她和芽衣两个人。
“为什么不过来提醒我一声呢？”身为管理员的芽衣有义务等所有同学离开后检查完毕窗户电器锁上大门才能回家。
“我也不着急回家……等气温凉下来再回去也会舒服些！”
脸似乎更红了一些。
“谢谢你的礼物。你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两个人的图书馆里，空气宁静而安详。
与柳一同离开学校的路上，夏子不禁扭头去看他。他是怎么猜到她还在图书馆的，是通过他的数据吗？但即使是数据，也无法预测到芽衣会出于私心推迟闭馆时间吧。
他是在芽衣支支吾吾却什么都没说出的时候出现的。耳边传来用手指轻叩门扉的声响，声波犹如存在实体般在图书馆的空气中荡漾开来。如果要用一个地方来形容莲二，那肯定是图书馆。明明是突兀的闯入者，周身平和的气息却融合地像是已经待了许久。
自己本应该像芽衣一样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惊讶才对。
“找到了。”他说。
找人是件费神的事，然而这三个字，没有愤怒不满，没有高兴喜悦，也没有终于找到的如释重负，干净地就像一句平淡的问候语。
他是怎么找到她的呢，在莫名感到心安而不自知的情况下，夏子的思绪发散开去。
闭馆时间比部活结束时间要早一些，每当有事要一起回家，离开图书馆的夏子会直接过去网球部等他。二十分钟左右，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足以让她另找个地方消磨时光，但也不能教她有耐心在校门口一直等。索性那会儿时间已然不早，对围观训练颇有热情的粉丝团走得七七八八，非正选社员也结束了他们的训练任务，场内只剩下正选几人。不会过于吵闹，因为是认识的人所以肆无忌惮地盯着谁看，他们知道她是在神游。留几分钟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已经约好一起走，但是却没有在场边看到她，第一反应不是该打电话吗？不过谁都不急，倒也无妨。从部活结束至此刻的这段时间，步行至图书馆可说是分外合适，绝不可能让他有空闲先去别处。
……
图书馆的闭馆时间他不可能不知道。
她不明白。
“到了。”莲二的声音。
夜色之下，各色彩灯在电流的刺激下发出炫目的光彩，交织成一片，让眼前的一切显得梦幻起来。远处巨大的摩天轮矗立着，悠悠转动。青年人和小孩的声音混在一起，偶尔夹杂着不知哪里传来的兴奋或恐惧的尖叫声。
游乐园已经到了。
“我很久没来过那种地方了。”柳环顾着四周说。
夏子没有应声。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游乐园就应该是这样的，跟她想象的一样，所以有种别样的熟悉感。然而，发冷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的情绪。这一世她没有来过游乐园，一次都没有。那么上一世呢？
……
脑内浮现的片段究竟是亲身经历还是影视中曾见过的场景，夏子已经分不清楚了。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久到记忆也开始模糊，尽管她有过去试图减缓这种遗忘。
“先去哪里呢？我对这里不太熟。”参照着地图，柳的口中难得说出不太熟这样的话，当然，本人并不显得慌乱或如何。只是个不大的游乐园而已。“一般来游乐园要玩什么，鬼屋吗？”或许是受恰好传来一声惨叫启发，柳用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某个位置。
鬼屋吗。夏子缓缓地摇了摇头。
柳很好脾气地改口：“旋转木马？这似乎不是什么有趣的选择。唔……碰碰车……”见夏子对他提及的项目无动于衷一点都不感兴趣的样子，柳索性收起地图，“随便走走吧。”
夏子点头。她的脸上浮现出轻度纠结的神色。大概是想说些什么但是想不出该怎么说吧，柳心想。可能性是多少？他怎么会知道。
从海盗船上下来，两个人的精神都还不错。没有谁出现不适的症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无论是他还是她都不愿意今天出现令人不快的事。
接下来去哪里呢，柳征求夏子的意见。
夏子想了想说，她似乎对刺激性的项目并不怎么热衷。偶尔坐次海盗船还不错，但若是今晚接下来的时间里她都必须呆在无穷尽的尖叫声里，那就是折磨。
柳也不并对那些项目怀有太大兴致。更何况今天他只是陪同者，选择权不在他手上。
夏子试图回忆起舒缓的项目，脑子却只能想起诸如旋转木马这种小孩子的最爱。她对游乐园一点都不熟悉。纵然她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混杂到小孩堆里也还是会感到尴尬。
柳没有嘲笑夏子。
在某种程度上，夏子是有话直说的人。不管在几秒钟后就后悔，说出口的那瞬间总是带着真实的情绪，至少柳能感受到。看不顺眼，恶意，轻视，不满，她没有遮掩过这些负面情绪，就算他明知她有事不说出来却又无可奈何，既然打定主意不说，没有人能动摇她。
另一种无可救药的骄傲和自我中心。
然而，柳没有办法反感夏子。当她愿意将心里奇怪的想法告诉你，因为她觉得你可以接受。不要求赞同，接受就足够了。而你，打心底里知道她是认真在讲，无论多么荒谬，你都会愿意听下去。她认真的样子让你无法生出嘲笑之心。
方才夏子说，她不想去鬼屋是因为这样对鬼神不敬。但当柳问她究竟信不信世上有鬼神时她又说不清楚，连到底如何不敬也说不出来了。可他明白，她是真的那么觉得。
总是顺应内心而为的人有时也会钻牛角尖。
柳依旧提议继续到处走，把夏子从旋转木马的烦恼里解救出来。
夜色更加深沉了。
低年级的国小生被父母带回家睡觉去了，嘈杂的声音减弱了几分。
夏子已经完全放松下来。柳作为一名称职的陪同者给她和一个套着橙黄色玩偶装的工作人员合影。半小时前，夏子还犹豫地徘徊在一个给游客分发气球的红帽子小丑附近，迟疑了半天还是拖着他走开了。
最后一站是摩天轮。夏子决定的。
乍一听见的时候柳觉得有哪里奇怪但又想不起来。摩天轮也是游乐园的经典项目之一，不满足夏子不喜欢刺激闹腾的要求，作为收尾很合适。
直到排队的时候柳才意识到之前的违和感究竟是什么。
排队的人全部都是成对的情侣。即使不看身边夏子的表情柳也知道夏子肯定没有想过这些，但脑海里隐约还记得关于摩天轮顶端的某个传说，让他心中略微有些不自在。
还有三分钟。
排在他们前面的那对情侣兴奋低声交谈着些什么。
突然有种不真实感。
“我没有来过游乐园，所以想找个人陪我一起来。唔，以后你有女朋友了，找你也不方便。”
耳边突然响起夏子的声音，清冷的声音与周围的氛围格格不入，她似乎完全没有被粉红色感染。柳觉得自己陷入一种奇怪的状态里，突然间丧失了安定思考的能力。他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地摇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到自己的动作。
“……明年，这个时候，你应该就没有这种心情了吧。”
是指明年这时候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吗。柳想要轻笑一下，但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声带也没有发生他想要的声音。大脑既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没有。
摩天轮静止下来。
上一批游客下来，队伍前排的人跃跃欲试，入口处的工作人员忙于维持秩序，粉红色和繁杂浓重起来，几乎压得人开始踹不过气。直到坐进舱内柳依旧有点恍惚。刚才她真的有说话吗，还是他的错觉呢。如果是真的，她又是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呢，柳难得迷惘了起来。
夏子的表情一如往常一样平静。如果她不乐意放任自己流露出来，即使讲述蚂蚁吃大象的故事她也能这样脸上毫无痕迹。又或者，思维回路与众不同的她很可能完全不觉得她说出了什么惊人的话语。面上不动声色能给周围人心理压力，柳也常常这样欺负一下后辈，但当受害人变成自己时，他也不禁烦躁和无力起来。
然而理智告诉他，这些情感现在是不需要的。
摩天轮缓慢转动着，透过舱内窗户向外看去，视野愈发开阔起来。从高处向下方俯视是一件让人心旷神怡的事，他能清楚看到他们刚才去的地方：海盗船，中心喷泉，糖果屋……脑内自动浮现出一起游玩的欢乐的时光，柳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他少有地感到了不舍。
不会再一起来这儿的可能性高达……呵，他怎么会知道呢。
夏子正出神地凝视着地面上的物体，不知心里想到了什么嘴角温柔而吝啬地弯了一点点。今天晚上，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仔细看着她。
……
已经够了。
“听说在摩天轮最顶端的时候许愿会成真，你要不要试试看？”
柳对夏子说。其实传说并不是这样的，但谁都不能信誓旦旦宣称自己知道传说所有的版本。
“哎……”
柳看着夏子的脸上露出一丝迷惑。她听过最常见的那个版本的可能性是100%，她开始认为他说的是另一个她所不知道的版本的可能性是100%，她会认真思考许愿的可能性是100%。
“许愿吗……莲二会许什么愿望呢？”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之前他提到今年夏天的合宿和全国大赛，夏子没有再断然拒绝。
“是吗，真是狡猾啊。”
就这样，夏子小声念着根本想不出有什么需要许愿，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许愿上完全不是她的风格，但最后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
她许愿了吗，她许了什么愿望呢，他解读不能。
光线照在夏子的头发和面庞上，那样的表情名为虔诚吗？令人窒息的虚幻感中，柳却再没有动摇过。夏子就在他的面前。
此时此刻，他无比清醒。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幻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