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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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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大概,他早已忘记了,他迎娶的,不仅仅只有凌九小姐。
每每傍晚,我喜欢一个人坐在窗前,看夕阳西下,染红了天。夕阳的方向,也是长乐宫的方向。我会傻傻地想,他在做什么呢?然后痴痴地笑。白兰总是笑我,说我是自来乐,没事也能把自个逗笑。
青青先前是服侍过皇上的。于是,每日的午后便成了我最期待的时光,搬了藤椅到沁芳苑的园子里,催着青青说皇上的事。比如皇上喜欢喝江南的碧螺春、皇上曾经说过“女子要穿红衣才好看”、又比如皇上的棋艺很好。。。诸如此类的话从青青口里说出来,总能让我大笑好一阵子。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直暖到人的心里去了。
雪柔经常来看我,带一些小玩意来和我把弄,打发时间。我知道那都是皇上赏她的,便打趣她说:“瞧瞧我们九妹妹,一颗心里,全是皇上了。”
“四姐姐取笑我,我不依的。”雪柔红了脸,伸手便来抓我。
我也不躲,只虚张声势地喊道:“快来人呀,雪柔娘娘打人拉,快让皇上来看呀。”
这下雪柔不敢了,低了头,羞怯地笑着,挪过来挨着我坐了。我看着她,那么的单纯美好的女子啊。
“四姐姐。”雪柔突然唤我,“我真的好喜欢他,好想一直一直地陪着他。你知道吗?我好想,和他一起,远走天涯,做一对神仙眷侣。”
她的眼睛象天池的圣水,清澈见底,让人产生膜拜的冲动。
“皇上他,他会放弃皇位吗?”我仿佛是自言自语地问道。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力气大的让我轻呼出声,她这才松开手,但是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吐出:“会!一定会的。”
见我象是被吓到了,雪柔靠过来,枕着我的肩,拉起我的手细细抚摩,“四姐姐,他说过,他不喜欢皇位,他要的,只是一夫一妻。”
雪柔,单纯的雪柔,清澈的雪柔,善良的雪柔,我的妹妹,雪柔。
“圣上有旨着令凌熹柔即可前往御雨楼侍驾。”
我呆呆地跪着,一时忘记了言语。
还是青青,上来搀起我:“娘娘,快些沐浴更衣吧,时间不多了。”
我反抓住她的手,问:“我,可以见到他了吗?”
御雨楼里点了八根二人抱的麝香熏柱,景泰蓝的碎花瓷瓶里泡了新摘的玉兰花,西面一张圆形的卧床,罩着掐金丝的茜纱帐,铺了波斯国进贡的白狐皮绒毯。
香雾缭绕,白衣美人独坐。
“熹柔。”他走进来,满脸的疲惫,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犹豫了一下,缓步走过去,在莲花手盆里净了手,绞了块帕子递给他。
他擦完脸,冲我笑笑,“较之上回见面,熹柔好象是瘦了。”
“扑哧——”我忍不住笑出来,“原来,第一次见面,皇上就掂清我的分量了啊。”
“好啊,你敢取笑寡人,看寡人怎么收拾你。”皇上故意板起脸。他本就是极温和的一个人,生气时恐怕都不见得有多可怕,别说现在强装的了。
于是我更加笑的放肆,忍俊不禁。
皇上却突然凝了神,目光紧紧地看着我,我一下子就慌张起来,曾经说过“女子穿红衣才好看”的他,恐怕是看不中我这一身素白的。想着这,我低了头,不做声了。
他却伸手在我脸颊边轻轻抚磨,“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黛,明眸如深潭印月,青丝若瀑布三千,肌肤如玉,风神俊朗。”
他的目光愈浓,拿手温柔地抬起我的脸,在耳边轻轻一吻。“清艳绝丽,炎兴第一人尔。”
我愣愣地看着他,任他的眼将我看成绯红。
巫山十二郁苍苍,片石亭亭号女郎。
晓雾乍开疑卷幔,山花欲谢似残妆。
星河好夜闻清佩,云雨归时带异香。
何事神仙九天上,人间来就楚襄王。
“熹柔,寡人今天特别高兴。”时已深夜,他依然没有睡意,拉着我的手,轻轻地说话。
我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莫不是今日朝堂之上有了什么喜事?”
“不。”他揽着我坐起来,温柔地笑道,“雪柔,有身孕了,寡人的皇长子啊。”
“熹柔,恭贺皇上。”
也许是上天的讽刺吧,那日后,我竟然也有了身孕,太医把诊断结果告诉我后,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孩子,一个属于我和他的孩子,正在我的体内成长着,多么奇妙的感觉啊。
皇上遣了人来看望,赏了许多珠宝首饰,自己却不曾过来,倒是太后,亲自来了沁芳苑。
“熹柔,见着你,哀家居然想起了凌姐姐。”太后拉着我的手,坐在草长莺飞的时节里,细细耳语。
“姑姑?”
太后点点头,“你的姑姑,也和你一样,隐忍,坚强,别人看不懂,哀家却是明白的。”
说到姑姑,我不禁黯然,姑姑为皇后多年,行事向来小心谨慎,未曾有一丝差池,然而君恩却从未降临,最后,竟连死因都说的那样含糊。“皇后凌氏,薨于未央宫,寡人深表哀痛,以厚礼葬之,凌家凡在朝之人,官升二级,以示抚恤。”
“你姑姑,是死在了一个‘痴’字上了。”太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死者如她,生者如我,谁又能强的过谁呢?”
我是越听越糊涂了,只觉得太后今日与平时十分地不同,便轻轻地握住她的手道:“太后娘娘,我爹说过,人生在世,总要懂得知足二字,虽然我不甚明白,但想来太后该是参透了的。熹柔不才,愿终生在这沁芳苑内,本分为人,参透这二字的真理。”
“呵呵。”太后看我一脸认真,开颜笑起来。她站起身,又端详了我一会儿,拿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子,宠溺又认真地说:“你呀,只怕是身在宫中,身不由己啊。”说完,便扶了贴身侍女凌如的手离去了。
我目送着这个,在后宫争斗中笑到了最后的女人,离去,心中止不住地茫然。然而在多年以后,我再一次在草长莺飞的季节里,走到沁芳苑时,才明白,在当日,我们便注定了要在这深宫里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