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粥Ⅱ》唐清

17、我的童书之旅：《记忆的瓶子》

　　（《记忆的瓶子》
　　（英）贝斯·苏珊/文
　　凯蒂·潘蒙特/图）

　　故事的讲述者是一个乡间小男孩，正处于懵懂、好奇、调皮、心想事成的天真岁月，看人看物总是从与众不同的会惹人一笑的视角。

　　小男孩的邻居里有个叫戴尔先生的，独独有一幢奇怪的小木屋。小男孩趴在农场的栅栏上看进去，那幢小木屋又总是紧锁门扉，难得在艳阳高照的晴好时光里看到过戴尔先生打开过它。它简直成了小男孩几乎不沾染复杂与计量的心灵里唯一的秘密了。

　　终于有一天，小男孩忍不住了，向老戴尔先生问起来：“您的小木屋里藏着些什么啊？”

　　老头儿起先惊诧，尔后便是无所顾忌地微笑着，稍稍点头，并不立刻揭晓答案，仿佛为无聊闲散的岁月平添些乐趣似的在捉弄着男孩，不怀任何恶意地甚至有些羞涩地反问道：“如果你答应不笑话我，我就告诉你。”

　　男孩当然一个劲儿地点头。戴尔先生带着男孩走到小木屋前，打开了门锁，将他领了进去。屋内一股冲鼻的浓溢的老烟斗味儿。

　　待到身影全部深入到房间里，眼睛也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后，小男孩惊讶地发现房内各处排满了一个个由低到高、层层分明的木架子，而每层木架上陈列着大大小小、各色各样的瓶子。有普通着色的，有花色缤纷的，有小的，有大的，有矮圆的，有细长的，有盖子的，有瓶口敞开的。

　　小男孩以为进入了一个绝无仅有的奇妙世界，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也提不出一个问题。而一旁的戴尔先生在走进这个属于自我的地方里，也像是收住了微笑，沉默严肃起来。小男孩嗫嚅着结结巴巴道：“这么多的瓶子呀……用它们来干什么呢……”

　　记忆！戴尔先生静静地但是无比清晰地说道：“用它们来装载记忆！我一生的记忆！每个瓶子里都放着一个对于我自己来说是不同寻常的故事！”说完，也不等小男孩回应，不由分说地自顾拿起当前架子上的一个小圆瓶子，“我小的时候，常常趴在窗口，看着爸爸走向屋外、前去工作的背影，看着他宽阔结实的肩背，无比可靠的样子，仿佛天塌下来都有他顶住的可信任的模样，而我在沾染水气的窗玻璃上一遍一遍地学习写自己的名字……”

　　他把圆瓶子放回原处，随手拿起边上一只细长瓶颈的瓶子，打开，闻了闻，真像里面能散发出花般的芬芳气味，“我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子，她总是穿着一条带有碎花瓣状的连衣裙，她的长发垂直在背后，有时也吹散在风中……”

　　自此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了，他一个一个地将那些宝贝瓶子打开，“这一只里装着我那孩子们的故事。”“这一只呢？我和我的孙子在大榕树下散步。”

　　充满美好的、愉悦的、偶尔也捎带着伤情的、释然的记忆们纷沓至来。或许他一直都不曾忘却它们，或许只用他那秃秃的大大的脑袋就能记住它们。可是，如果等到老的不能再老了，万一记不住了呢？万一把它们遗忘在某个角落了呢？万一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找回某一段我们迫切想要的情绪与感怀呢？而万一连这样寻找的时间都没有了呢？万一生命将尽，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呢！

　　美丽的不仅仅是五彩斑斓、形状花色的瓶子，而是我们那一颗颗想要珍藏幸福的心；留住的不仅仅是外壳易碎、哐啷声响的瓶子，而是在我们身边、在我们生命中曾经出现过的、经走过的人们所给予我们的爱，无限无限的爱。

　　只要能时时刻刻回忆起我们被人爱过，我们也爱过别人，那么生命便不会作形式上的结束，而会有灵魂或者更广域命题上的扩大，就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绝望！

　　直到故事结尾，小男孩突然发现，在小木屋角落里仍有一个尚未被打开、也未被提及的空瓶子，于是做了这样的天真一问：“大叔，这个瓶子是用来干什么的呀？”

　　戴尔先生眼中闪过一道光彩，脸颊微红，声音却提高了许多，“这个，是用来装入今天的记忆的！”

　　每一天、每一时刻、每一人、每一事，在那样感情丰富的人心目中，都是值得回味，也不舍得丢弃的。

　　也许世界上有一部分人，在童年、或者在成年、或者就在当下、就在此刻，如小说故事中的那位老戴尔一样，也干过这样的傻事儿。

　　我记得在我物质匮乏、趣味简朴的少年时代里，也曾探索琢磨出一套自得其乐的娱乐方式。一开始是迷上了红红绿绿、内容也五花八门的贴纸，贴纸上最常出现的是当时流行的某部港台电视剧里的角色人物。在那个以明星为稀贵的年代，那些或然古装、或然时装的男女们，那些印刷粗劣、头像模糊的照片们，那些藏在被窝里默默欣赏、只是舍不得撕掉贴掉的愚蠢想法们，那些舔犊着自己小小的喜好、并时时刻刻害怕被家长们发现然后毫不留情地没收掉的心情们，曾经带给我无上的激/情和天地之间只为自己懂得的小幸福。好像某一段时光里的自己喜欢什么和自己讨厌什么，都能被轻易地记忆着，甚至在长大成/人/后，偶尔在墙角处发现当年贴上的已经破损不堪的小贴纸，都能回首明月、莞尔一笑。

　　后来还迷上了收集卡带，记得当年那一盒盒塑料磁带，动辄也要10元起价，我几乎是把所有能利用起来的零花钱一股脑儿投资在这项喜好上。为了这疯狂的举动，没少挨过我那严厉尖酸的母亲的骂。打被打过了，骂被骂过了，磁带还是照买。那些当年觉得怎么看就是帅的男明星、怎么比就是自愧弗如的女明星，现在怕也一个个成了过眼黄花、人气不在了吧。

　　直到再后来，终于发现了书籍的魅力！延续至今，怕是到老到死也摆脱不了它们了。每一本内容各异的书，每一本大的书、小的书，每一本新的书、旧的书，每一本软/封面的书、硬/封面的书，每一次阅读，每一次掩卷后的回味无穷，每一次阅读中的中断，每一次中断后的重拾，每一页、每一个字都已经与当时当刻我携带的心情、思想、身上正发生的一切分不开了。我看过的，就成了我的记忆。

　　储存记忆的方法有各种各样，有奇思妙想的，有傻里傻气的，有惹人惊艳的，有不被认同的，有绮丽旖旎的，有清冷孤独的。不过，这一切的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是啊，别人的目光，别人的理解力，就算是别人的赞叹，别人的好奇，在于已经学会了安静回忆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一生到头无法洞察整个世界，但唯已拥有了人生的小天堂，此心此愿，足矣，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