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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却道天凉好个秋 ...

  •   一场秋雨过,秋意愈浓。阳光淡淡铺撒似金,随风斜入,将天地间染成明媚的颜色,梧桐苑在这明媚中亦多了一分肆意潇洒,不知是因为这秋风送爽,还是那一抹冰雪颜色的淡然。
      清隐立在廊檐下,阳光铺撒下来落入她的眸中轻转流泻,将她的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似是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润泽,整个人在光晕中清澈淡薄,在这深宅大院中,似是要飘然远去。
      风过如烟,她妙眸低转,忽然来了兴致,将碧水叫来,在廊下铺了书案,又摆上笔墨纸砚。提笔润墨,行云流水般的袖衣袂垂在桌案边漾出云迹翻涌,挥墨泼毫间一幅秋词已成: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楼层。爱上楼层,为赋新诗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这是稼轩的词,她从前颇为喜爱。
      词中诗意颇深,那时的稼轩空有一身抱负、一腔热血,一心想着金戈铁马、挥师北伐,却不想只能赋闲在家,有话难说,有劲难使,只能借着这首词纾解心中的郁结。
      她不是稼轩,她看得懂其中的深意,却从来不愿去多想,她只是一缕来自异世的魂,与遥远的稼轩无关,与这里更是无关。于是,在这“为赋新诗强说愁”的季节,她无论无何也要遵循古人的传统,伤春悲秋一下,也不负如此好的时节,到真是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碧水见她搁笔吹墨,上前去张探,一首词念下来,笑着道:“词是好词。只是,倒是有些多愁善感的意味,怎么,难道小姐也开始伤春悲秋了?”
      碧水歪着头,笑嘻嘻的问道。她笑而不语,将风吹微动的宣纸用镇纸压好,道:“哪里有那么多的伤春悲秋,无非是一些文人墨客命运不济的愤慨。这只是一首词,你看到什么便是什么,只要心中舒畅便好。”
      她提起笔,静默了一会儿,并没有落笔,却把笔放在砚台上,抬头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天空很蓝,偶尔风吹白云如雪浅浅划过,干净的透彻明亮,美得并不遥远,仿佛一伸手便能抓住。她心下一动,这么惬意的时候,怎么能在这座精致的牢笼里虚度浮生,岂不糟蹋,于是丢下眼前的桌案,道:“碧水,觉得闷吗?我们出去走走。”
      碧水圆圆的眼睛浮上透底的喜色,一边跟在她身后一边说道:“可以吗?小姐现在还是这里的二小姐,就这样出去,会不会给她们落下什么把柄?”
      “你若不想去便留下。”她丢下这句话便不再管她,自顾自的走着。
      碧水笑嘻嘻的跟在后面,喊道:“小姐,等等我,我拿些钱,帝都有好些好玩好吃的。”
      她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这丫头,还是这样没心没肺的好。
      清风掠过,秋风乍起,吹着桌案上的宣纸“唰唰”作响,终于,一张上好的宣纸摆脱了青玉镇纸的压迫随着秋风飞向湛蓝的天空,那上面点点的墨意挥洒,阳光下,投下碎碎的斑驳。
      帝师府宽逾数亩的庭院,南麓珺白石砌得一片颇具峥嵘之态的假山将东南角占了大半,奇花异草间引水而下的一幅水瀑溅着珠玉飞泻,飞阁建檐、碧瓦朱甍,有高亭成临渊之势,俯瞰之下山水并成美景,可谓煞费苦心。
      君玄昊带着侍从在如此华馥的庭院中闲逛着,面容上一片笑意,只眸中却冰锐般的冷意。远远的就看见有什么在空中漂浮,阳光下洒下墨意点点,冰冷的眸中兴起一抹趣味“莫离”。
      身后的侍从一跃而起,转瞬间,空中的那张宣纸就到了君玄昊的手中。莹润明亮的宣纸上墨意泼洒,肆意无拘。沉凝的笔迹锋芒深敛,华光尽落,转笔间,却又起横转折,张扬肆纵,仿佛浴火而出的凤鸟冲天而起,展翼之间,直令九天失色。
      字是好字,无喜无悲、无风无浪;词是好词,轻愁辗转间,无欲无求、淡薄风流,却都在一瞬间化作无声、无形、无痕。
      他心中顿时对这张纸的主人起了好奇的心思,将纸递给身后的人,掷出一个字:“查”。
      “是,主子。”,莫离接过那张纸,将它折好收入怀中。
      帝都天泽雄踞大江上游,屏倚凤凰山,东逾赤水,南系渝水。其城依山而建,城池宏伟,凤凰山高二十余丈,尾七十丈,天子帝宫以此为基,周阔六十余里,遥遥高于帝都,巨制恢弘,雄浑壮丽。
      天泽城顺势而下,街道平直成纵横经纬状,将整座城池分为内外九坊,上九坊地势略低于帝宫,坊间府邸星罗棋布,高檐飞柱,华美风流。
      清隐带着碧水在城中慢悠悠的走着,信步闲逛般。她于不紧不慢的步伐中打量天泽城,但见宽近百步的街道两边尽是店铺商坊,行人往来商贾如云,店家叫卖迎客,熙熙攘攘中时见胡商胡女,服饰别样多姿,更在这繁华中增添热闹。
      碧水上前,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姐,后面……”
      她容颜平和,眸光沉静,对着碧水勾起一抹笑:“他们既然派人跟着,总不能辜负了他们的好意才是。放心,云澈现在很好,会让你见到他的。”
      正说话间,她们身后一阵喧嚣,几个醉汉歪歪斜斜的走进人群中,只一眨眼的功夫,人群里便消失了几个普通装扮的人,悄无声息的,没人看见他们,更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消失的。
      人群里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她们相视一笑,笑中尽是了然。
      清隐在一家华丽的楼坊前停了下来,门庭高耸,上面挂着“东靖楼”三个大字,红墨描金,上下装饰精美,却并未落入俗套。乐而有舞悦目,静而有茶盈香,有酒醉人而不颓败,有美相伴而不荒淫,堪称品格高雅,意趣清新。此处来的人并不十分多,但不是一掷千金的高门贵族,便是盛名在外的墨客鸿儒。
      她们刚站定,便有小厮上前,道:“姑娘里面请。”
      清隐并未觉得惊讶,笑意盈盈的问道:“你们老板呢?”
      那小二笑道:“我们老板已经备好了姑娘喜爱的茶,在后厅中候着呢。
      清隐笑着不再说话,和碧水一起随着那个小厮而去。
      东靖楼的后厅不似前庭那般富贵风流,倒是极为的雅致清幽且隐蔽,一般的人怕是很难找到这里。
      他们刚到后厅,便有一个年轻的男子迎出来,儒雅的蓝衫,面色温文,周身似有朗月般的清雅之气,翩然宜人。
      “凤主”,蓝衫男子来到清隐面前,微一低头,举止间从容不迫,却带着分寸内的恭敬。
      清隐打量着这里的清幽,笑着道:“天青,你这里倒是个好地方。
      叫天青的男子只是笑笑,温文和煦,道:“祁先生已经在里面等着凤主了。”
      清隐点头,随着他往后厅的深处走去,问道:“云澈的毒怎么样了?”
      天青道:“毒倒是解了。只是那毒着实霸道,鲛人泪又阴寒非常,只怕要好生调理一段时间,不然若伤及了根本,倒是得不偿失。”
      碧水听了这话,眸中一片晦暗,积晕起两点水意,却只在眼眶中打转,并没有流下来。
      清隐回首,道:“放心吧,毒已经解了,有祁先生在,还怕调理不好他的身体!”
      碧水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情绪低落,只跟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的走着。
      待他们来到一处门前,屋内依稀药香缭绕,淡淡的透过门缝钻入鼻尖,有种苦涩的味道,室内寂静无声,仿佛没有人般,静冷的空气却叫人有种说不出的平静。
      天青道:“祁先生和云澈就在里面。”说完,轻推门扉,门“吱呀”一声开了,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不似原有的药香幽幽,那浓重的苦涩让人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屋内熬药的药炉中星火点点,眼看就要灭了,却依旧顽强,粗陶的药盅内不时有药渍扑出,溅在一旁煎药人深灰色的长衫上,印出点点晦暗的颜色。
      “祁叔叔”,清隐一脚踏进门内,轻巧的叫了一声。
      那煎药的人抬起头,鹤发童颜,白净的面容不过三十岁左右,端得仙风道骨,如高居在云端,却是满头华发,那银色的发丝泛着柔润的光泽,用一只桃木簪挽起玉冠,发丝直垂腰际,风一吹,带动发丝飞扬,像天边的云迹一般 ,飘渺翻涌。
      祁初寒见到来人,将手中的摇扇交给身后的侍从,道:“清儿来了。”,随后又道:“云澈在里面,你们随我来。”
      云澈到这里不过几日的时间,少年本就单薄的身躯如今愈见消瘦,清俊的面容苍白的不见丝毫的血色,如雪域中终年不化的雪山,没有一丝的温度。他安静的躺在榻上,那睡榻观之普通,却是用千年的暖玉制成,触手温暖润凉,可祛邪散寒,那本是清隐的卧榻,却于云澈解毒后调理身体有百益,她便叫天青从雪域移到这里,倒是费了不少功夫。
      她眸中清光一转,迸出丝丝心疼。原本就知道解他身上的毒定要吃下一番苦头,却不知竟是如此,不过几日的功夫,原本好好的一个人就成了如此的模样。此时,她心中着实怨恨那下毒的人,她也曾旁敲侧击的想从碧水口中探出一些口风,可碧水像是故意避讳般,缄口不言,她也不好紧紧相逼。如今,见云澈经受如此的苦难,她想,这下毒之人必定与他们姐弟有关,此事不急,还要从长计议。只是,无论是谁,若要被她查出来,定然不会饶过。
      清隐敛下眸光,对着身后早已泪流满面的碧水道:“你在这陪着他吧,祁叔叔已经将药熬好了,待凉一点你给他服下。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他看了一眼祁初寒和天青,转身朝外面走去。
      待到外屋,她问道:“祁叔叔,云澈的身体到底如何?”,语气不疾不徐,淡而定,似是不在意,可熟悉她的人却都知道,她越是如此的不在意,就是越在意。
      祁初寒眸光向下,思索了下,道:“相思劫,源出西域,连环奇毒。绝神智,断脉息,逆血全身,关脉三寸处隐有红线如镯,镯绕九指,无解。若硬要解毒,必先种毒,以毒攻毒,毒复生毒,生生不息,永无休止。”他叹息了一声道:“这毒,我年轻的时候曾见过,并非是无解,只是若要硬解,必定是以命换命。那时,便有一人拼了自己的性命换了另一个人的命。”
      他不再说话,眸中思绪飘渺,似是在回忆什么,那满头的银丝不断的飘动,这一刻,清隐觉得他是不真实的,仿佛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般,没有了灵魂。
      良久,他喃喃自语:“鲛人泪,鲛人泪,为什么那时我没有寻到,不然也不会酿成如此的惨剧,害了你一生,也毁了他一世。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清隐听着他呓语般的声音,极小,她却听得真切。“祁叔叔,你不必再自责,这终究是宿命。宿命如此,他们也只能各安天命。如今,你寻到了这鲛人泪,救了云澈一命,他们若是知道,会很高兴的。”
      祁初寒回过神来,略定下心神,对着清隐和天青道:“毒已解,他的身子我自有办法,你们不必烦心。”,却对着清隐,又道:“你将他交给我的时候,虽然命在旦夕,却已经有人将那毒压制下,这些年我才能制住那毒,为他赢得这时的生机。只是,那时他还小,压制住那毒却是异常的痛苦,到底是什么人,要如此折磨这么小的孩子?那下毒的人,你可查到了?”
      清隐摇头,道:“还没有,碧水也不愿说。”
      良久,叹息道:“总有一天会查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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