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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秋凉似水水流烟 ...

  •   清隐立在庭中望着这清冷素净的梧桐苑,院中本来种植了一池繁盛的名贵莲花,现在早已枝残叶败,只留下枯萎的干枝远远的伸向烟蓝色的天空。
      四周安静的凄凉,仿佛一点生机都没有,只墙边的那株梧桐长得极好。
      多年不曾回到这里,然而这里的一切却都熟悉异常,好似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看着那株梧桐,孤零零的傲立在苍穹下,虽已入秋,却仍旧枝繁茂盛,没有一点萧索的样子,眼睛里迸出惊喜,没想到竟长得这样好了,柯叶相幡,与风飘飓,高或参天。轻步来到树下,皮青如翠,叶缺如花,妍雅华净,赏心悦目。
      这树,是那位亲手栽下的。
      那个神秘而又忧伤的女人,总是会抱着她坐在阶前看向高远的天空,哼唱着古老的歌谣,那轻柔的嗓音,还有那些她听不懂的字符,至今都在她的脑海中流转。
      她竟是如此的狠心,在给了她母亲的温暖之后,在她的心还冰冷着,需要汲取更多的温暖,却抛下她一个人面对这突入其来的又一番人世。
      那时,她眼中是一片灰烬,她看的透彻,记的真切,仿佛就在眼前,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面全是绝望,她是如此的渴望着死亡,以至于她明明知道那汤药里有毒,却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那绝色容颜上的美丽笑容是震天撼地的美,却终究被一撮黄土毫不留情的湮没。从此,天下便没了那倾国倾城的传说,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哀伤,却都尽数付与了说书人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打乱了她的思绪,嘴角勾起一抹笑,轻旋回身,裙裾微扬,在空气中勾勒出一抹冽滟的弧度,让匆匆赶来的人眼中射出嫉恨的光芒,却只一瞬便被掩下。
      红衣如火的女子,在阳光下浓烈的耀眼,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如描似削的身材,腰肢柔若无骨,一举一动中诸多娇媚。
      南宫家的大小姐,南宫娆,当真是艳色重天下。
      南宫饶欲要上前的脚步被云澈阻住,青衫淡淡,少年单薄的身躯却坚如磐石,不容有一丝一毫的缝隙。
      “云澈”,清隐站在树下,眉眼含笑,看着那个逐步走来的妖娆女子,艳丽的红色有种咄咄逼人的美,更衬得她白衣萧素。白衣有些单薄,静垂身侧,长发及腰,几缕被风吹散开来,贴在耳边,浅墨素颜。
      她向她走来,扶风弱柳,顾盼生姿,娇柔一笑,妩媚生香,“你回来了。”
      “母亲说你回来,我特意去了一趟紫藤斋。”
      “没想到你竟在这里。”
      清隐抬头,望向那四四方方的天空。天空湛蓝,一直延伸向远方,偶尔有云彩飘过,却从来不作停留,阳光似金,铺撒大地,唯独这里一片冷沁。她唇角微扬,道:“许久不曾回来,到这里看看。劳烦你挂心了。”
      南宫娆上前轻轻挽住她的手,道:“你是我妹妹,这是应当的。”
      “紫藤斋,母亲一直著人打扫,这些年从来没有怠慢过。如今又新添了些桂树,这个时候花开的正好,满院子都是幽香,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带你去看看。”
      清隐看着挽住自己的纤纤柔夷,白皙修长,十指丹寇与那身浓烈的红极为的相称。
      南宫娆自幼便喜欢那耀目的红。
      那红正,似血般浓浓婉转而下,流云裙裾更衬得身姿俏盈,轻罗抹胸,长襟广带,似是整个人带着回风起舞的风情,惑人心神。
      她不是躲不开那只手,只是不能躲。
      南宫娆与苏凤仪不一样,她是她来到这个未知的世界之后,除了那个女人,在这所大宅子里唯一一个真心待过她的人,即使这真心已经随着时间的变迁早已消失在洪荒里,她亦不愿冷漠对待。
      清隐衣袖一拂,终究是不太习惯那滑腻的柔软,不着痕迹的侧开身,道:“我有些乏了,这里很好,清净。紫藤斋那里改日再去看吧,你与夫人费心了。”
      南宫娆眼中流光一转,敛去一抹深沉,轻声道:“也好,那你好生休息,我去著人给你送些东西来,这里长年没有人住,想必是差了许多东西。”
      “多谢。”,那眼中流转的深沉,她看的真切。
      这个红衣如火的女子,在这所高门深宅了,终究没有躲过命运的纠缠,变得心思深沉。
      当真是不若当初,笑靥如花。
      梧桐苑在帝师府的偏北方,向来少有人走动,如今,空置了那么多年,更是空沁的荒凉。那寂寞了多年的青石台阶,一步一步踩上去,似能听到它发出的深深的叹息,像是在怀念多年前的那个人,又像是忧怀她未来的人生,这步步的脚印,在年轻女子的脚下,尽是迤逦幽静。
      屋内死寂般的安静,只有静垂的纱幔轻拂,淡淡青纱,飘拂轻荡,像一抹薄雾般,将她笼罩在其中。
      这里纤尘不染、原封不动的样子,与那时一样,甚至连桌上那套碧色暖玉的茶具都依旧泛着当时温润的光泽,水头清透,却光滑如璧,不染一丝华尘。
      她曾想着,若有一日拿回这套茶具,在上面雕画些什么,倒是别样雅致,如今看来,这样的素淡干净,极好。
      苏凤仪差人送来午膳,她和云澈、碧水简单的用了点,就打发他们各自到偏室休息,自己则和衣躺在榻上,轻微眯眼,思绪有些纷乱。许久,起身抱膝而坐,不远处的铜镜透过层层床幔,折射出素淡的容颜,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宇间渺远一片清寂。
      连日来的的赶路让她有些体力不支,终于可以歇息下来,这会儿却清明异常。铜镜中陌生而又熟悉的容颜让她微微一怔,心中依然模糊,不知是谁,不知身在何处。
      “桑漓,桑漓……”
      隐隐中听见有人在叫她。
      不,不是她,桑漓是谁?她又是谁?
      早在那个人将她推开他的生命,支撑她的一切就轰然坍塌。如今,她越过万世千生,只身渺茫,却不得不接受另一个人的人生。
      桑漓是谁,在她陷入无边黑暗的时候,就已经被时间和空间吞噬。如今,她是一缕异世来的魂魄,她是清隐。
      她带着一颗破碎的心而来,却承受着另外一个女子的忧伤,说到底,不过是命运的捉弄,让她一缕浮萍般漂泊的异世灵魂,背负着这个叫做清隐的女子自三岁后的人生,她享了她常人所不能及的尊贵,却也担着她万分的凶险,苦与甜、福与祸,终究是躲不开,也避不了。
      想的累了,靠在枕塌间慢慢睡去。恍惚中,冲天的火光,自奔跑的火车中汹涌而来,她想要躲闪,却怎么也摆脱不了那滚烫的火舌,只能看着自己被一点、一点的吞噬,最后只剩下一撮灰烬,风一吹,就散了。漫天的灰絮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孤独的立在灰蒙蒙的苍穹之下,她可以感觉到她的痛苦,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他的容颜,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到底是谁?
      忽然间,有什么似要破腔而出,她猛地睁开眼睛。
      醒来时,锦衾的温暖让人身心松散,原来是梦魇了,屋中依稀有人走动,不一会儿,碧水进来,脚步轻缓似是怕吵醒了她,却不想看到她拥着薄衾坐在榻上愣神,笑道:“小姐醒了。”
      清隐愣愣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酉时了。小姐想必是太累了,竟睡了一个下午。”,碧水推开桃木雕花菱窗,淡淡凉意悄悄流泻进来,外面果然已经暗沉。
      碧水服侍她起身,道:“老爷从宫中传了话来,说是今日诸多繁忙,怕是回不了府,让小姐你好生歇息。还有……”,碧水看了看外面,人影晃动,接着道:“下午夫人来过一趟,见小姐睡着,交代几句就回去了,又差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如今,已经传了晚膳,正在外面候着。”
      清隐淡淡的,似是并不在意,只问道:“云澈呢?”
      碧水打理着她腰上的丝绦,那淡绿的素净,像极了一泓碧水,风一吹,波澜轻漾。碧水道:“他在外间,没有进来。”
      清隐任她在自己身上打理,道:“你要他进来一起用膳。晚会儿,我有事跟他说。”
      初秋的夜晚,微凉,清风不问人间换颜流年抛却,不停在她的裙裾间淡淡穿绕流畅,身上缥缈白衣如穿梭风中的云,被晚风轻轻抚动,带着飘然出尘的潇洒。
      云澈静静来到她的身后,轻声道:“小姐。”
      清隐回身,看着这个清俊的少年,青衫磊落 ,眉宇间愈见沉稳,一双眸子灿若星辰,却又沉归于沉寂。
      她笑道:“祁先生在东靖楼,你去见见吧,这几日,你便呆在那里,将身上的毒祛干净了再回来。”
      云澈猛地抬头,眼睛里似是散满了漫天星光,熠熠生辉。他声音有些颤抖,带着无以言喻的激动,却依旧是低着声音道:“祁先生找到鲛人泪了?”
      清隐淡笑不语,却在他希冀的眸光中轻微的点了下头。
      只一瞬,云澈就恢复了沉稳,道:“我不能走,我不放心小姐一个人在这里。既然祁先生已经找到了鲛人泪,这毒,早祛晚祛都一样。”
      她屈起手指在他的额间敲了一下,假意愠怒道:“怎么会一样,这毒在你身上一日,便祸害你一日,我与碧水便担心一日。我这里暂且没什么事,你把身上的毒祛了,我也好放心。”
      云澈眉间微皱,有些纠结,却还是点头应允。
      清隐又笑道:“放心吧,这里有碧水陪着我,过几日我带着他去看你。”
      云澈道:“知道了。”,沉默了一会儿,欲要转身离去,清隐却一把拽住了他:“小心!”
      “小姐放心!”
      他一笑,神采飞扬,盖过了天边新升的星辉,落在她的眼睛里,无比的灿烂,将这秋夜的凉意都融化在了那笑中。
      淡淡青衫逐渐堙没在黑夜中,直至消失不见,她轻叹一声:那毒在他还是婴孩的时候就已经在他的身上,如今已是十六载,连神医祁先生都束手无策多年,只能将那毒强压住。真不知,到底是谁如此狠毒,在那么小的婴孩身上做下如此霸道的毒,当真是蛇蝎心肠。
      夜凉如水,她在外面站的久了,周身泛着丝丝凉意,随着浅风轻过,渐渐朝指尖发丝笼去,肩头一暖,碧水已经为她系好了披风。
      她一笑,笑中温暖,道:“有祁先生在,别担心。”
      碧水眸中含笑,她向来爱嬉闹,此时却沉稳静敛,道:“小姐为了治好他身上的毒,费心多年,此后,我们姐弟二人必定拼死护着小姐。”
      清隐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凤眸一抬,嘴角笑痕依旧,道:“又说傻话,我们之间还用得着如此分清彼此?”说完,不再理会碧水,径自朝屋中走去。
      碧水知道她有些怒了。
      她最不喜这些个俗套,可她的活命之恩、收留之恩,她与云澈今生怕是无以为报,有的,只有自己的命,只有拼着自己的命死死的护着她。
      她独自站在黑夜中,任秋风吹打,月光落在她的眼睛里依稀有些水意,却终究没有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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