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归（墨渊同人小说）》染雪淆

33、033 共叙

　　数十万年的习惯，不是说改便能改。我一向喜欢沐浴后湿着发睡，而不愿用术法将它弄干。发丝厚密垂长，常常彻夜濡湿，所幸身子康健，从未因此遭到过病灾。也更是爱极了发丝覆在身上的那丝丝凉意，仿若能摒去心中杂念，又好像墨渊一直就伴在身旁。

　　多年以后，当我于菩提法会，用太古遗音琴奏毕一曲佛音时，默立我对面的折颜，凝眸而思。良久，他才歪着头，轻笑出声，“我一直不懂，你与墨渊缘何能走至一处？”那神情像极了几十万年前水沼泽理算斋内，终是解开一道困惑他许久的难题。

　　转起手中空落落的酒杯，他目光深远，“你是他胸中一团业火，点染得起炙烈，而他是却你心内一汪清泉，荡涤得去尘埃，水火看似不容，实则生生而息。”

　　彼时漫天霞光冲天而起，朝阳喷薄，几缕金光刺破云层，照在他脸上时，镀上一层眩目的光。他放下酒盏，幽然出口：“以往寂寞时，他也会拉我去听琴。”

　　夜风吹来，落在湿发上又添了几许凉意，我捱着软枕，往墨渊腿前凑了凑，能感觉出插在发上的手指顿了下来。这略略一顿，顿得我心中一滞，不由冥想他之用意究竟是怔忡还是推却？

　　思了半晌，还是理不清楚，心忖既是如此，便自动把那当成是鼓励。趴在榻上，将头闷进软枕，再一点一点地往前蹭。墨渊他似有察觉又似未觉，只又续起先前轻捋发丝的动作没有停歇。

　　那榻上窄短，我为免双腿蜷得难受便又往前抻了抻，就这样，忽一会儿蹭蹭停停，又几下凑凑歇歇，再不济抻抻拉拉间，发顶便顶在他的腿边，他拂在发间的手指这次却未有顿歇，有条不紊地缓缓继续。

　　我昂起头，迎对上墨渊一双深眸，那里面仿似盛着漫天星辰，不禁跟他一般弯起嘴角，假意威胁道：“上神，这榻上挤得很，您再不挪，我可挪了！”

　　繁星细碎于他若幽潭眼底，圈起阵阵涟漪，墨渊坐在那儿未有动也没有躲避，我暗暗为自己鼓把劲，猛地趴了上去，终是能把双腿展直，因是觉得太过惬意美妙，便闷在那里笑抖了肩。隔着绵软绸枕，似能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这样亲密的距离，连带起晚风都透着暖意。

　　朗月渐沉，夜空更现暗沉漆黑，我心微有得意。墨渊没有说话，只拂发的那只手未停，一下一下将我微湿的长发缓缓顺到一处，轻轻柔柔地抚着，这手法，真真就像在给一只窝在怀里的宠物顺毛，我被顺得舒服极了，抱着软枕窝在他膝上懒得动弹。

　　夜风沁凉吹至垂落在他腿边的湿发，我能感觉出他指尖的温度，已由初始的温热化成微凉，转个头瞧见他衣裳单薄，打了呵欠随口问道：“墨渊，你不冷吗？” 因是强抑着上涌出的困意，语气里难免带上了几分慵散。

　　墨渊正顺着毛的手顿了顿，默语不言。我等了半晌，没听得他的回应，便索性转了身仰躺在他的膝上，与他四目相对。

　　当然，为免墨渊脸皮太薄不好意思，就也没抽出隔着他与我之间的那方软枕。
　　窗外有虫儿低声鸣叫，我看见他深邃星眸里漾着微微暖意，冰凉指肚拂去我因翻身沾在脸上的发丝，薄茧摩挲着细肤轻轻划过，痒痒的，也涩涩的。

　　墨渊屈起单膝，将我的上身抬高，双手绕过长发将我紧紧圈住，幽眸似能直视人心坎深处，他却依然吐音淡淡，轻声问我：“还冷吗？”我本就没冷，被他这样拥着，忽就没反应过来，怔了一怔后听见自己牙齿打着颤，结巴着回应的声音，“不，不冷了。”

　　脑中的瞬间空白，终是在思了片刻后回过神，方才明明是我发问在先，为何此刻变成了他在问我，难不成刚刚是被顺毛顺得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并没有将话问出口。想到有此可能，便重新问道：“你冷吗？”

　　腰间的双臂收得更紧，我感到自己与墨渊似乎贴得更近了，近得仿若能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不紊不乱的呼吸之音，清冷息荷香充鼻而入。我想我定是被熏倒了，头有些晕晕的，恹恹地抬不起来，他温润嗓音，响在头顶，失笑着回我：“我也-----，不冷了。”

　　我是真的相信他不冷了，也笃定必是他胸前的热意过传予了我，不然我的脸上怎会烫得那样厉害。我在想，我此时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方才对得住这静好萦夜良辰美景。勉力抽出被他困住的双手，紧紧揪住墨渊的前襟，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梗在了那里不知从何说起。

　　在对他含笑瞳眸时，突地鼻头发酸，想起那漫漫十九万年的分离，心口的那滴血揪着人一阵阵发疼，我抬手轻摩过他朗眉星目，喃语轻问：“那十九万年，你会不会很寂寞？”

　　长睫低垂，幽眸微阖，墨渊抿紧薄唇沉默不语。我见他卷睫微颤，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半晌，他才抬起双目瞬也不瞬地直视着我，淡淡语音若无还有似轻轻叹息道，“还好，你回来了，阿绾！”

　　我紧闭双目隐忍泪水，不愿让它滑落，三十六万年，于今日我方才懂了，原是墨渊只有在动情时，才会这样低声唤我阿绾。

　　唇上传来温温软软触感，似三月春风轻拂过面颊，我半睁着眼，看见墨渊俯探着身，微阖的星眸近在咫尺，晚风呢喃似在我耳边厮磨缭绕，声声唤的都是“阿绾”两个字。

　　夜凉如水，我却周身俱感久违的暖意，他鼻息暖暖的喷在我脸上，谁说他们神族连呼吸都是凉的，原来都是骗人的，清冷沁凉的息荷香一直充斥鼻间久久不肯散去。

　　东方渐露肚白，有晨风送过早起的伶人浅唱低吟之音，我再也捱不住重重困意，于这咿咿呀呀声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