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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重遇 ...

  •   圣源之泉幻化出的水镜,清晰明澈,我侧卧于安放在午后花园的软榻之上,将殿上众人的表现尽收眼底,有画无声的感觉看得人十分逗趣。

      许是因体质关系,我并不喜饮酒,但尤爱澄湛果酒映于杯中的模样。因此,在我坐卧之处,奉行都会备下一柄酒壸,其材质也因所盛酒品色泽不同而择,或釉瓷或玉髓等等,为的就是观而悦目。

      抬手执起小案之上的玉杯,抿了口荼蘼之果酿做的佳饮,午后的庭园里,有暖风微微吹过,和着弥漫花香,惹人昏昏欲睡。

      梦中似有一片花瓣飘落,柔软至极,留香唇上,久久不肯散去,我已很久不曾有梦,久到已然记不清有多少年岁。

      那唇上花瓣甚是玩闹,似是不甘心就此落地碾身为泥,便又借着和风之力蹬鼻上眼,一路灵盈跳跃似点水的蜻蜓,终是轻轻覆在我眼睑之上,凝然不动。一缕冷洌香气溢入鼻息,我双目沉涩如坠千斤,却怎么样也睁不开眼。

      恍恍间像又回到数十万年前。那时父神母神刚刚羽化,昔日繁茂热闹的水沼泽学堂也不过维持数千年而已,因着战事的频起渐呈了廖落之态。各界学子,除了神族子弟,皆在数载之间相继离去。

      远古众生皆剽悍善战,父神曾有心以德教化平息八荒干戈,广纳各族贵冑子弟揽在门下,为的是未雨绸缪,翼望各族少辈首领,能念着往日同窗之谊止乱言和,免万万生灵遭与涂炭之灾。奈何人之执痴贪嗔又岂是区区“同窗”二字能够化解,日后战场之上不拼个你死我活,又怎对得住父辈王者的栽培期盼与壮志少年的方刚血气。

      我彼时立身于空荡荡的学堂前,与东华话着别,言称庆姜于前日命人召我速回魔都,想是又要与别族开战。眼角余光却瞥向不远处的墨渊,只见他依然如往日一般着素白衣袍,埋首于桌案之上,似乎在认真誊写着什么,面色专注就像是天塌地陷也夺不去他的心神,不由觉得有些许落寞。

      随身侍从早已打点好行装,安静待命于旁。我渭然轻叹,若如此也罢,他朝相逢就能少了几分牵绊。屈指捏决召来朵朵祥云,纵身跃上,往娑华疾驰而去。耳边响起风声烈烈,刮得我双眼涩痛,终是心有不甘,再回眸看去时,望见那白衣男子抬首注视的目光投在云朵之上。

      之后的近十万年里,各部之间再未曾间断过争斗。我与墨渊再见时,便也是两族的战场……

      水沼泽往旧同窗,将昔年所学皆用战场之上,其中尤以谋略一术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战场之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亦没有永远的朋友。我与东华、墨渊、折颜之间也是如此,为着本族的利益,不断地变更着各自的立场。

      今日,我们可能还是并肩作战,共赴生死的同盟战友。明日,我们又可能马上变成,对阵嚣斗,以命相搏的死敌。

      神、魔、鬼、妖四族、谁也看不得哪一族独自做大,凌架于他族之上,交迭更替着你方唱罢我登场,真真热闹。

      我彼时立于云端,眼中所见皆是漫山腥红遍野残败,心中却是庆幸,父神早已仙逝,不必亲眼见到子弟相残同门操戈……

      迷蒙之间,我意识稍有清明,攸然恍悟怎会无故梦到那已尘封数万年的往事,又怎会梦到墨渊。原只是缘于刚刚扑鼻而来的香气份外地熟悉,那是墨渊惯用的息荷草香,冷洌薄凉就如他的人一般。

      我深知梦乃人之执念,而执念却是达到顶尖修为的一大禁忌,取与舍间全在个人,割欲斩执,断与难断,端看你想要的是什么?

      是天下唯尊?亦或是红尘欢愉?

      这烦扰的思绪搅得我异常烦燥,只想速速拂走那粘在上睑的花瓣,挥臂而出时便不顾了轻重,触手却所觉若锦锻肌肤凉沁入骨,陡然睁开眼,墨渊一双深黝瞳眸就停在眼前,饶是我定力超然也被骇了一跳。

      略略平复因惊而悸的心跳,默默撤回停在他脸上的手,讪讪地岔言,“你脸怎么红了?”

      他并未答话,幽深双眸直视我片刻后,方收襟正坐,抬手执起旁侧案几之上的玉壶,自斟了一杯,薄唇贴紧酒盏细细饮尽,我似能看见那清透醇香的液体顺着他的喉咙缓缓而下。思绪间,听到墨渊淡淡开口,一如当初清冷语调,“许久未见,你的手劲还是这么大。”

      我愕然。

      繁花万千,盛放应时的只在人界,其余几界,皆随心而为。我一向记不得花之名号,只抬眼看去,开得热闹便好。

      斜倚软榻,望向零落花瓣随风飘漾,眼光不禁随着它转转旋旋,轻轻滑过墨渊如画眉目,掉落他一身玄衣之上。

      此时,他正仰首凝神于上方的水镜,星眸微眯、唇角浅弯,这个角度再衬着这满园姹紫,能令妙笔神描也失去了几分气韵。此番情境,又任谁会把这似画之人与曾叱咤六界鬼神皆惧的战神联系在一处?

      岁月是个神奇的东西,它能积淀许多,亦能消弥许多,比如情感,比如仇怨….

      我与墨渊之间本就无多情感,亦谈不上太多仇怨,当年之事,不过是为着身系之责的尔虞我诈与相互利用,既是如此,此刻再与他相见便少去些尴尬多了份淡定。

      毕竟,那些曾经,相隔了十九万年。

      收回心神,抬目却见他衣摆铺漫散开于榻尾,好巧不巧正坐在我的裙摆之上。方才察觉榻上拥挤得很,实难想出身形一向单薄的墨渊,竟也是这般占地方。

      我手扶榻边,使力往后蹭了蹭,借以提醒他应该抬抬尊身,他却垂首细品杯中佳酿,如磐石稳坐纹丝不动;我又用劲拽拽衣裙,想要拉出被压住的裙摆,他却浑然不觉,抬手捻去一片飘落杯中的花瓣,将目光投向前方水镜,似被其中影像吸引,弯着唇角但笑不言;没奈何,我只得坐直身子,再去扯他的袍袖,坦言开口:“上神,劳烦您挪挪。”

      墨渊面若恍悟,收回神游思绪,转眸望向我,眸映星光,当真地挪了一挪。

      只是,却是往我这里挪近了一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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