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之境》七世花君

2、第一章

　　和乐还是大三的学生，放了暑假无所事事，每天睡到自然醒。
　　和穆当然不能这样随心所欲。
　　她们租住的地方选在大学与医院的中间，去上班需要坐15分钟的公车。
　　她有一辆甲壳虫，但是因为停车位难找，很少开着去医院。这天她起的稍微晚了一些，正在快速洗漱，和乐推门进来了。
　　她有些奇怪：“起这么早？”
　　和乐打了个哈欠：“去看影展。”
　　和穆继续刷牙，过一会含糊问道：“莫昀青的？不说是在晚上？”
　　“嗯，是晚上，我要去那边等着，看莫大会不会出现。”和乐两眼发光，“今天是首日，说不定他会来。”
　　和穆含了口水，吐出去，笑道：“找个凉快的地方，小心中暑。”
　　初夏的温度不可小觑，和穆开着甲壳虫去医院，从停车场走到病栋，竟然都出了汗。她刚放下包凉快了一会，苏秦推门进来了。
　　“穆穆，今晚和骨科聚餐，去不去？”
　　苏秦跟她是同一年进的心外，从她还是个小护士的时候，就开始关注各科的青年才俊。和穆从衣架上拿了白大褂穿上，有些奇怪地看她：“跟骨科聚餐还能人不够？”
　　苏秦露出个神秘的笑容：“不是人不够，骨科的陈医生也去，你不去凑凑热闹？”
　　“陈子墨？他怎么了。”
　　和穆依旧莫名其妙，从手腕上取下皮筋把头发扎了起来。
　　苏秦坐下来笑嘻嘻的看她：“你不知道吧，现在医院里都说你们以前是男女朋友。”
　　“我们是大学同学。”和穆拿病历拍了下她的头，“我那时候是谈过一个，不过不是他。”
　　“我当然知道啦，可是其他人不知道啊。”苏秦见她推门出去，便锲而不舍跟在她身后，“你去肯定会很有意思的。”
　　和穆在病房门前停下脚步，眯起眼睛看她：“我去查房，这事儿下午再说。”
　　她穿着白大褂自有一份威严，苏秦被她一盯，一本正经的点头道：“是，和医生，我去干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和穆有点担心大早上出门蹲点的和乐，便发了条短信，叮嘱她一定别在太阳底下站着。
　　喜欢他拍的照片那就老老实实去看照片不好么，非要等着见人。
　　她很想对这个堂妹进行一番说教。但现在的小孩子有主见的很，而且最近她也确实没有什么底气来教训她。
　　和穆在心底叹气，默默吃饭，没过一会和乐回了短信，附了一张照片。
　　看来她还不算笨，是在影展对面的麦当劳坐着，围在桌旁的还有另外几个与她年纪相近的女生，据说是在网上认识的，都是喜欢莫昀青的同好。
　　和穆稍微放了心，吃完饭去找正在忙着给病人打吊瓶的苏秦。
　　最近流感很厉害，来打吊瓶的人太多。各科的护士都轮流去门诊值班。她进了配药间，听到旁边的临时输液室一阵阵小孩的哭声。
　　正是吃饭时间，只有苏秦和另外一个护士在。和穆帮她配药，刚把针头插进输液袋，听到苏秦喊了一声：“哪个是莫昀青？”
　　和穆的手停了一下，下意识的转头看过去。
　　一个男人从输液室蓝色的椅子上站起身来，说了声：“是我。”
　　那个人戴了口罩，但和穆一眼就认出是他，忙回过头来，手指下意识的推动，慢慢把针筒里的VC注射进糖盐水袋中。
　　苏秦不一会回来了，在她身边继续配药。和穆把配好的输液袋递给另一个护士，忍不住压低声音问：“刚才那个人也是流感？”
　　“嗯，这一屋子人，百分之九十用的是一样的药。你也小心点，别顺了手，把药配错了。”
　　和穆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又帮她配了两三个人的药，便悄悄离开了。
　　她有些慌乱，在工作场合遇到他实在是最糟糕的情形，还好他没有注意到自己。
　　这是怎么了，上个班也能偶然遇到，跟她想象的差太多了。
　　回到心外，和穆镇静下来，给和乐发短息：“你的莫大好像感冒了，在我们医院输液，别等了。”
　　刚编辑完，她突然想到和乐和那几个同好知道了这事，估计得马上冲到医院来。
　　和穆叹口气，还是删了短信。
　　输液室见到的莫昀青看起来就像是生病了。
　　黑色的头发，略带疲惫的眼睛，大大的白色口罩。不知是不是错觉，看起来有些清减。
　　看来和乐今天是见不到他了。
　　和穆一下午都有些心虚，一半是在意莫昀青有没有离开医院，一半是觉得对不起和乐。快要下班时，苏秦又来找她：“穆大夫，您去不去呀。”
　　和穆想了一下回答：“去也可以，我开车来的，载你过去。”
　　苏秦乐了，掏出手机不知给谁发短信，又安抚她：“人不多，心外有咱俩和小王，小方。骨科三个大男人。”
　　男女比例明显不合适，和穆看她一眼，也没多问。
　　下班后，和穆开着她那辆小小的甲壳虫，载着心外的三个护士去聚餐。刚到火锅店门口，她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陈子墨。
　　和穆很久没见过他了，下车后对他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陈子墨带她们去包间，里面果然已经坐着两个男人，人数是苏秦所说的无误。简单的介绍后，几个女人拿着菜单，凑在一起看得热闹。
　　男人倒是有些无聊了，一个姓李的医生掏出烟来，点了一支。
　　陈子墨坐在和穆身边，注意到她微微皱了皱眉，不由笑了一下。和穆瞥他一眼：“笑什么。”
　　他笑笑：“想起以前沈遇戒烟的事。”
　　和穆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火锅店里的茶水没什么滋味，只为解渴。
　　“上次我跟他吃了个饭，他可是又抽上了。”
　　陈子墨笑着，自然的像是在说一个老同学的近况。和穆也笑了笑：“习惯没那么容易改。”
　　陈子墨没再说话，她侧身去看苏秦手里的菜单，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看了看，是和乐，估计是要跟她抱怨今天的一场空。
　　唉，其实也有一部分是她的原因。
　　和穆接了电话，低声说：“怎么了。”
　　“姐！我看见莫大了，还跟他说话了。他好帅，人特别好。”
　　和乐上来就是这么一句，声音有些压抑不住的微微发抖，显然十分激动。和穆懵了一下，站起身来走到了房间外。
　　“那也没白费你这一天的工夫了。”她很快回过神来笑着安慰道，“没要张合影？”
　　和乐突然压低了声音：“姐！你一定要帮我件事，一定要帮我，我一辈子给你端茶倒水。”
　　和穆有些哭笑不得，她一辈子还能喝多少水。
　　“你先说什么事。”
　　“莫大说。”和乐再次压低声音，“莫大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
　　和穆愣了，很快问：“什么意思？”
　　“你别想歪啊。”和乐忙解释，“我不是发现他站在展厅门口跟人说话嘛，没忍住就过去了。我就说我是您的粉丝，还有您签名的摄影集呢。结果莫大看看我，就说，你是和乐？”
　　说到这里，电话那边的声音拔高了好几度，虽然还压着，但和乐已经冷静不下来了。
　　“我都懵了，姐。特傻的问他怎么知道，你猜莫大说啥。”
　　和穆的思维有些乱，也有些紧张，下意识的问：“说什么。”
　　“他说你的姓挺罕见的，你朋友跟我要签名，我印象很深。”
　　和穆抿紧了嘴唇，听到和乐继续说：“我就说那是我堂姐，他就笑了，说，那我说错了，你俩的姓都挺罕见。他笑得好看死了，人又高，怎么能那么好看。”
　　和乐半天说不到重点，要是平时和穆早就调侃说教一起上了。但她的情绪也有些波动，听她说了一阵子，才问：“然后他就问你要不要一起吃饭？有没有其他人在，没有不许跟他去。”
　　“有，有个他的朋友。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们正商量吃饭的事，就问我要不要去。我好想去，怎么办，好像在做梦。”
　　和乐这个小姑娘既兴奋又幸福，看来已经发晕了。和穆也忍不住笑了笑，松了口道：“那你就去吧，别太晚回家，也别太犯傻丢人，冷静点。”
　　“不行，姐。我去了肯定都说不出话来，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刚才我问过莫大了，他说可以叫你一起。”
　　原来这通电话是这个意思，和穆沉默一会：“我在跟同事吃火锅。”
　　“求求你，姐，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这辈子我要能跟莫大吃一顿饭，死了都会笑的。”
　　和乐的请求向来能让她心软，可这次她却没办法如此干脆的答应。
　　其实她这个姐姐做的很不好。摄影集是莫昀青主动给和乐签的，她还由于自己的原因，自私的想过藏起来不给她，今天更是隐藏消息，差点让她白等了一天，还好莫昀青过去了，没让她失望。
　　是啊，莫昀青没让和乐失望，难道她要？
　　和穆说：“我想一想，我离你那边不近，你可以先跟他们去吃。”
　　手机那边有片刻的安静，她叫了声和乐，便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是莫昀青。”
　　他的声音低哑，但是很清晰。
　　和穆顿了一下，还算冷静的说了句你好。
　　其实她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莫昀青轻笑道：“听你堂妹说，你叫和穆，你们家人很会起名字。”
　　和穆不知如何回答，说道：“她很喜欢你，大概高兴傻了。要是说了什么傻话，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莫昀青嗯了一声：“听说你在吃火锅，介不介意我们过去？”
　　和穆没想到他这样说，愣了一会，回答：“好，我去订一个房间。”
　　莫昀青说：“没有房间在大厅也一样，不是所有人像你堂妹一样，在麦当劳坐了一整天等我。”
　　他的声音带了些笑意，和穆轻轻叹了口气，想说她就是个傻孩子，又觉得不妥，改口道：“我在中心区的一品豆捞，和乐知道地方，到了打我电话。”
　　挂了电话，她回到房间，锅底已经上来了。
　　苏秦注意到她表情不太对，问道：“怎么了，打那么长时间电话。”
　　和穆说：“有个老朋友，很久没见了，听说我在这里吃饭，一定要过来。过会可能没法跟你们一起吃了。”
　　陈子墨自然听到了她的话，问道：“用不用订个房间给你？”
　　和穆摇头：“不用，我刚才跟老板说过了。”
　　这时候几盘肉都上来了，苏秦站起身来把肉下锅，说：“你先吃点，等他过来再走就是了。”
　　和穆嗯了一声，看着红油锅底里慢慢变色的肉片，突然想到，莫昀青感冒了，不应该吃火锅的，就算是白锅，也难免火气大。
　　这种时候她想的不是一会怎么调侃美梦成真的小堂妹，而是那个对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的莫昀青。
　　没有想到自己难得荒唐一次，还真就没办法干净收场。
　　和穆再次喝了一口有些变凉的茶水，舌尖漫开淡淡的苦涩。
　　有些像烟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