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之境》七世花君

1、楔子

　　他抽烟。
　　但看来并不经常抽。
　　淡淡的烟草味，真的很淡。
　　和穆半合着眼睛，觉得初醒时的晕眩慢慢褪去。
　　窗外灰蒙蒙的亮着，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确认他还在熟睡，掀起被子看了看。
　　意料之外，她竟然穿了内裤。
　　大腿和腰背都酸痛异常，她慢慢用手臂支撑起身体，原本是想找衣服，但还是再次将脸颊埋进枕头里，换了个姿势趴着。
　　不知道他醒来以后，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她如是想着，看着一公分外他的睡脸。
　　这张脸她凑巧并不陌生，有些秀气的鼻子，嘴唇偏薄，皮肤白皙，睫毛也很长。
　　昨晚他低头下来吻自己的时候，她甚至感觉到了睫毛扫过自己的脸颊。
　　至于眼睛。
　　她看了一会，便又开始犯困，眼睛慢慢合上，睡着了。
　　不知又睡了多久，有人摸她的头发。她感觉到了，但不想醒来。
　　“不用上班？”
　　一个声音问她，有点哑，很好听。
　　她的意识逐渐清明，但还没完全回神，含糊答道：“周末。”
　　被子被人掀动，她感觉到肩膀有些凉，终于睁开眼睛。
　　他正半坐起身，上身也是没穿衣服，发现她醒了，便垂着眼睛看她。
　　他的眼睛黑的干净，还蒙了层水光，看不清里面的内容。
　　和穆把目光移到他白净的锁骨和肩膀，怔了一秒，才轻轻抓住被子：“我的衣服。”
　　话说出口她才觉得声音很哑，还有一点刺痛。
　　她躺在被子里面，突然就不淡定了。男人却没什么表情变化，听到她的话，转头看了看地板上，先捡起一件T恤套在身上，然后下床又穿了条短裤。
　　和穆看着他走出卧室，站在沙发旁边，拿起一件皱巴巴的连衣裙走回来，不由叹了口气。
　　她在被子里穿好衣服，坐起身来，又在床上找到了内衣。抬起眼睛看了看，他正坐在床边，若有所思又漫不经心的盯着枕头。
　　和穆也看了一眼，只看到被人压过的痕迹。
　　这时他移回目光，看着她，重复了一遍几分钟前的问题。
　　“今天不用上班？”
　　她摇头，也重复刚才的回答：“周末不上班。”
　　然后便是沉默，他看着她，没有什么尴尬，眼睛里甚至有点笑意。
　　这个人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但她知道他是谁，这让她莫名有一点优越感。
　　因此对于他过于平静自然的表现，和穆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我去洗澡，借一下浴室。”
　　这原本有些暧昧的话让她说来随意坦然，他似乎有些惊讶，然后同样微微勾起唇角点了下头。
　　洗完澡后没有衣服可以换，和穆拿浴室里的挂着的大浴巾擦干身上的水，仔细的扣好内衣，重新穿上连衣裙。
　　开门出来时，电视开着，那人换了件白色的圆领T恤和蓝色运动裤，坐在沙发上。黑色的头发前面有些长，遮住了眼角。
　　他应该有30多岁了，但是这样看起来真的很年轻。
　　和穆碰上他的目光，便说：“我该走了。”
　　他嗯了一声，却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她走到沙发旁边找自己的包，他突然抬起手，指尖捏了捏她的头发，微微皱眉：“怎么不吹干？”
　　和穆愣了一下：“随便吹了吹。”
　　他看她一眼，从一个靠背下面找到她的包，递给她：“最近流感很严重。”
　　他的眼睛很漂亮，那么大，仔细看过去却是单眼皮。
　　和穆接过包，再次碰到他的目光，突然露出些许窘迫。
　　他自然注意到了，眼睛微微一弯，带着淡淡笑意问：“怎么，还有别的东西？”
　　和穆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问道：“昨天晚上，你最后有没有用。。”
　　她抬起手指比划了一下，看到男人愣了愣，接着抬起手背，挡在嘴唇前，似乎在忍住笑意。
　　她这才真正有些尴尬，但是确实很在意，又无法不问。
　　“你忘了？”
　　他很快收起嘴角的笑意，倒是带上了些疑惑。
　　虽然不了解他，但和穆觉得他肯定是装的。她暗暗咬牙，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前面她都记得，甚至还记得那人把那东西打结时的动作和似笑非笑的表情。后来昏昏沉沉，睡过去前，只记得他抽身出去，躺下来还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早知道就不该问，是她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有些慌张了。
　　她很快按下情绪，在心底叹口气：“我走了。”
　　男人见她放弃的这么快，倒也不意外，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有什么好坐的？
　　和穆看他，见他慵懒的靠在沙发上，似乎并不担心自己会不理他一走了之。
　　这个人好像莫名有自信，不过表面起码还算谦和，她并不讨厌。
　　和穆放下包，压了压已经有些皱的裙摆，坐在了沙发上。
　　这时厨房里的微波炉却响了，男人起身进了厨房，没过一会走出来，递给她一个裹着保鲜膜的三明治。
　　早晨她只漱了漱口，没有刷牙。虽然心里有些抵触，但对于这种好意她向来不会拒绝。
　　三明治有些烫，她用指尖撕开保鲜膜，小心的咬了一口，然后想起来要道谢。抬起头，却见到男人坐在她身边，正带了些兴味的看着她。
　　“真的忘了？”
　　这次的提问倒真的像是单纯的好奇，和穆微微鼓着脸颊吃东西，不答话。
　　三明治吃完了，她把保鲜膜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才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男人一直在等她回话，忍不住笑了笑：“你放心就是，怕出事怎么不打起精神监督我？”
　　这逻辑说不通，怎么就成了她的错。要是按照这个理论说下去，若是怕出事，追根溯源她就不该跟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做如此亲密的事。
　　虽然早预料到回到家说不定会有一场风波，没想到居然是他最早对自己说教。
　　一个最没有立场对自己说教的人。
　　就算是和穆，也自然有些不服气，忍不住就说：“我后来都累成那个样子，怎么打起精神，还不是你。。”
　　话还没说完，她就觉得不妥，见男人唇边带着笑意，心跳便快了一些。
　　果然还是应该早些离开。
　　她站起身来，扯了扯裙摆：“既然没问题，我就走了。谢谢你的早餐。”
　　没问题自然是指的昨晚的安全措施，男人不会听不懂，他却微微皱眉：“我还有问题。”
　　和穆转头看他，伸出一根手指：“只能问一个。”
　　男人并不反对，拍拍身边示意她再次坐下。
　　和穆坐下来，心里已经迅速闪过几个他可能会问的问题。男人没有考虑很久，手指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
　　“你认识我？”
　　她愣了，男人看到她的表情，倒是证实了心底的猜测，带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说：“昨天晚上，你睡着前叫过我的名字。”
　　和穆看起来比他还要惊讶，根本不记得这回事。想了一会，她只好说：“我有个，呃，朋友，很喜欢你的作品，我是耳濡目染，大概睡迷糊了。”
　　男人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会，突然站起身来：“你等一下。”
　　和穆见他进了卧室，有些莫名其妙的等了一会，男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封面，惊讶的看向他。
　　男人坐回沙发上，从沙发垫底下摸出一支黑色油性笔，翻开封皮，想了想，下笔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问。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和乐。”她说完，忙加了一句，“是家和万事兴的和。”
　　男人手中的笔不停，微扬嘴角：“倒是个罕见的姓。”
　　这评价不咸不淡，但要是和乐听到，肯定得乐疯了。
　　和穆突然有些心虚，看着他在最后写下日期，合上书递给她，忍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回去肯定会被她杀了。”
　　男人怔了一下，笑出声来，漂亮的眼睛看向她：“那你就自己收好，别被她看见。”
　　明明是他主动给她，又要她别送出去。
　　和穆无语的把书放进包里，站起身来：“谢谢你，她会很高兴的。”
　　这件事之后，她倒是忘了方才的尴尬。
　　男人在门口帮她开了门，和穆转头看他，想了想，不知最后该说些什么。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笑了一下：“再见。”
　　鼻尖被温热的呼吸拂过，有淡淡的烟草的味道。
　　和穆看他一眼，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在出租车里，她拿出了那本和乐最近一直捧着看的摄影集。他写了一手好字，如同她看到的，懒散低调。
　　只不过最后的数字有些刺眼，不知是他搞错了，还是故意，那显然是昨天的日期。
　　莫昀青。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一路上想了很多事情。
　　时间还算早，不到八点。她在楼下的早餐店买了豆浆和小笼包，开了家门，和乐果然还在睡。
　　她进了房间，换好衣服才松了口气，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咬着吸管喝豆浆。
　　九点左右，和乐的房门开了，她走出来，见到沙发上的人，第一句就是问：“你昨晚去哪了？也不打个电话。”
　　“来了个急诊，直接进手术室了，手机一直放在包里面。”
　　和乐显然是信了，进浴室去洗漱。和穆虽然很少说谎，但偶尔说一个照样面不改色，等她出来便示意她吃早餐。
　　和乐满足的咬着小笼包，看看她还没干的头发，凑过来闻了闻：“这次身上倒是没有消毒水味儿。”
　　和穆说了句是么，心却跳的快了一些，喝完豆浆便站起身来。
　　她正在低头准备整理垃圾扔出去，和乐突然说：“姐，你脖子后面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地方红红的。”
　　和穆愣了愣，答了句可能是吧，手上却停了。
　　她进了洗手间，锁上门，站在镜子前面侧过身看了看，又干脆把T恤脱下来，照了照自己的背后，不由半张着嘴怔住了。
　　这个。。这个。。
　　她咬牙切齿了半天也说不出后面那两个字，只好重新穿好衣服，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竟有些发烫了。
　　和穆，你太不像话了。
　　她最后只能深深叹了口气，用头发挡了挡脖子上的痕迹，开门走了出去。
　　门刚打开，和穆便听到一声尖叫。
　　不好的预感袭来，她看到和乐手里拿着的东西，大脑瞬时空白，还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办，和乐已经冲过来抱着她又蹦又跳起来。
　　“姐！这个是怎么回事，你碰见莫大啦。”说着她又尖叫一声，“还有我的名字。”
　　和穆用手指按住跳的发痛的太阳穴，说：“就是给你的，我昨天去吃饭的时候碰见他，就顺便给你要了签名。”
　　“真的？在哪里遇见的，快告诉我！”
　　“就是那家，医院附近我带你去过的吃牛排的地方。”
　　和乐从兴奋中稍微回过神来，抱着摄影集问：“你怎么会有摄影集让莫大签，新买的？”
　　和穆敷衍的嗯了一声，便不肯再回答她的问题。但和乐依旧追着她，问她莫大真人长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她回了句就跟照片上一样，便什么都不说了。
　　和乐适可而止，抱着她亲了一大口，才抱着她的宝贝回自己房间去了。
　　和穆关了房门，躺到床上时，才觉得全身都酸痛的厉害。她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哼了一声：“什么莫大，小人，伪君子。”
　　顿了一会，她低低加了两个字：“色鬼。”
　　想到那双带着些笑意的眼睛，她又哼了一声，慢慢迷糊起来，很快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很沉，却一直感觉有一双手，在轻轻的拍着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