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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他乡遇故人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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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洛的书房很不错,半屋子的书,整整齐齐搁在雕花的书架上头。书房的采光也好,窗前一张坐榻,推开窗户,入眼的便是一顷碧湖,碧湖绵延似接连着天际。
年玘已在榻上坐了两个时辰,手里翻着一本《南瀛地志》,视线却落在榻间那张小几上头的那把扇子上。
扇子是三日前南洛留下的。
三日前,她同南洛在廊上站了许久,没说什么话,只是那么安静的站着。迷惘的时候有人陪着一起迷惘,其实是一件极其温馨的事情。
她其实挺感激他。
等她缓过来,才细致的察觉出南洛的不同来。
他望着一片虚空,似乎在想什么,严肃而认真的模样,她看了他许久,他没察觉,她没出声唤他,站在一旁陪着他,算是还了他陪她的恩情。半晌,他才转过头来,瞧着她露出一贯带着的柔和的笑意。
年玘自然是什么都没有问,就如同他什么都没有问她。
南洛将她送进房里,待她在床上躺下,又帮她盖好锦被,才离去,离去前,在桌上放了把折扇,道:“很多事情躲是没有用的,听凭心所为罢。”年玘还未反应过来,他又道:“王府是你的家。”
年玘心中一暖,迷惘无措间,有人对你说,你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她还是有些感动,虽不至于是雪中送炭的感动,却也是注进真心实意的感动。
她真心实意的道:“谢了。”
南洛道了一句“好好休息”,便提步离开了。
南洛搁下扇子的时候,想是费了心思。扇子半开,从年玘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半开的扇面上粉红的朵朵桃花,以及飘散在花枝间的粉红花瓣。
扇子是上官濯掉下的那把。
她忍了忍,没有忍住,翻身起来行过去拿起那把扇子,打开来便看见扇橼上的小字:水清映月容,花开若心愿。
隽秀的小字同她随身携带的帕子上的一模一样,那帕子碧儿说是年曦儿亲手写了字,印上去绣成的。
无疑,这一行小字,是年曦儿的手笔。
不知她的心愿是什么?或许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扇子许是上官濯随身携带,常拿出来磨砂,骨架上有些磨损,见得出精心修补过的痕迹,便也见得出扇子的主人良苦用心。
年玘想,年曦儿是幸运的,她终是得了一人的真心。同时又有些怜悯她,她永远都不会晓得上官濯的心意了,死之前仍是抱着遗憾的。
这样想来,她得了那一人的真心,又有什么作用?死前仍是寂寥无依的。
南洛说得不错,很多事情躲是没有用的。年玘没想过要躲过去,她只是想平和且平静的解决这件事,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
前日,年玘在碧儿口中不露痕迹的问出些年曦儿与上官濯相交的原委。
三年前,年曦儿不过十四岁,还是个童心未泯的小丫头。相国因公务要去边城一趟。年曦儿自幼同哥哥们一处长大,养得稍许顽劣,得了这么个好机会,定然不肯放过,藏在相国马车里偷偷跟着去了。
相国是在半道上发现她的,怒斥之后,本是要派人将她送回来,却拗不过她三央四求,带着她一同上了路。
那座边城曾是西黄大陆赫赫有名的医药世家墨氏家族长居之地,南瀛祖皇帝赐名为墨城,墨城同独立于三国之外,西黄大陆上的首富上官氏的列蒙城,骑马不过半日路程。
年曦儿早有听闻列蒙城如何如何富裕,如何如何华丽,到了墨城自然不肯就那么回去,相国一路上却将她管束得极严,她没有法子,趁着夜黑风高的半夜众人熟睡之后,悄悄逃出客栈,踏上了去往列蒙城的路。
她哪里认得路,出了墨城便迷了路,不觉中钻进一片桃林,幸运的寻到一处守桃翁居住的草棚,那时正值春分时节,正是桃花繁开的时候,没有桃子,守桃翁自然不在,她便得了便宜,不拘小节的在草棚里住了半晚。
次日直到太阳出山她才睡醒,推开木门入眼的便是那满山遍野的粉红桃花,十四岁的丫头欢喜得不得了,愉快的在花瓣中间穿行。
她在繁开的桃花林中遇见上官濯。
他倚在一棵桃树上,丰神俊朗的模样让她觉得比家里最好看的五哥还要好看。
她跑过去诚心请教:“公子可知去往列蒙城的路?”
他道:“在下就住在列蒙城,正要回家,若姑娘不介意,便跟着在下一道走罢。”
她便欢喜地跟着他一道。
他不知从哪里招来一匹骏马,他带着她在繁开的桃林间悠悠慢行,风扬起漫山粉红花瓣,她很开心。
在列蒙城五日,她住在上官濯哪里,是一处别致的小院。
那五日,上官濯带着她在列蒙城四处游玩。最香甜的酒不是最大的那间酒楼里头的,而是东巷尽头那家稍显破败的小店;最美味的食物不是列蒙城城主家里头的,而是西门那间隐在绿松后头的那家;还有西黄大陆最有名的首饰店;西黄大陆赞誉最高的兵器铺,甚至还有赌坊,妓院,她从前被束着不能去,却又想去见识见识的地方,他都带她去。
她觉得,上官濯比起她家里的六位哥哥,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待她及笄,她想要嫁给他。
她从小直率,下了决心,便在第三日的下午告诉了他。告诉他之前,她也细细想过了,上官濯家虽不至于贫困,却也不见富裕,他怕是不敢向南瀛相国府里提亲的,她担心他拒绝,便隐去了关于她身份的所有,只道她是墨城的小户,问她愿不愿意待她及笄后娶她。
彼时两人立在一处荷塘边上,塘岸上一圈儿的垂柳,燕子成双,柳絮纷飞。
她在纷飞的柳絮中,满怀期望的瞅着上官濯。上官濯先是愣了愣,然后笑着问她:“为什么?小七,为什么想要嫁给我呢?”
她笑嘻嘻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那时她其实还不大懂得什么是喜欢,但她知道自己很想同他在一起,这便是她理解的喜欢。
他哈哈大笑,道:“你还这么小就想着嫁人?”
她有些委屈的道:“我不小了,明年就及笄了,你只要等我一年,一年也不行么?”
上官濯随口道:“好,一年后我定去娶你。”
她就满足的笑了,同他拉了勾,坚定的许下自己的承诺,她说:“我等你,我一定等你来。”
那日晚上,上官濯带她去列蒙城内的花灯会,有个画墨比赛的小摊,上官濯见折扇手工做得不错,便随手买下,在扇面上画下繁开的桃花朵朵,她想了想,在扇橼上提了句词。
她虽顽劣懒惰了些,却写得一手好字,上官濯赞赏她的字,她有些失望,因为,她其实是想他看到她字间的意思。
她那时的心愿,是想待她及笄便嫁给他。
那日晚上,他们玩得并未尽兴,转身,便遇上相国遣去寻她的家仆,她依依不舍的在灯火通明的长街上同他告别,还不忘嘱咐他,定不要忘了他们之间的约定,她会等着他。
他答应她一定不会忘。
她终是未等到他,三日后,她被爹爹一掌劈昏,带回了楚城。
等她醒来,已改变不了什么,再后来,等她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待她明白她多么喜欢他,许多事情都改变了,她的命运也被改变了。
年曦儿曾与碧儿说道,“我于他不过是偶遇的陌路客,当初却是我不曾细细想过,现在想来,我忘记告诉他我家住哪里,他却也没有问过。我想要嫁给他,其实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
“有些恩情没法子偿还,若是嫁给四王爷便能偿还,我很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