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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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沧所招出的通道看似是漩涡，实则是一个以法力构成的水道，两人置身其中，被海水以柔力推动，转眼已被送入极深的海域。越往下潜，海中光亮就越发黯淡，周围死寂一片。阿阮虽呼吸无恙，但仍是不太适应这异样的氛围，双手不自觉搂紧了夏夷则的脖颈，声音有点颤：“夷则，这里有点吓人。”
“抓紧我就好。”
夏夷则没有幻化出鱼尾，在这海中倒显得比阿阮更自在些，长腿一蹬就能游出老远。说来也奇怪，他自幼体弱，长于太华，从无机会游水。哪怕去海市以及从极之渊，也不曾真正接触海水。他已非半妖之身，这次入海无非仰仗幻术，一入海中，却仿佛如鱼得水，自在非常，似乎对海有一种天生的熟悉感。
夏夷则想到此点，心情颇为复杂，在他是半个鲛人的时候，从未真正去母妃曾在的海上看过，今番机缘巧合，以这形态来到海上……若是母妃有知，不知又该做何想法？亡于深宫时，她又是否怀念过这美丽的碧海蓝天？
“夷则，你想什么呢？我们快到了。”
阿阮的声音响起，夏夷则微微一惊，回过神来。只见前方又是一处漩涡，水道显然已至末尾。夏夷则抱紧阿阮，双腿轻摆，一头扎进了漩涡中央。
两人只觉眼前骤然一黑，而后视野整个亮了起来。此处光线不似先前黯淡，俯瞰下去，可见一座晶莹华美，繁荣无比的水中之城。碧海水城的建筑精巧别致，形态各异，多处房屋边缘都嵌有发光的明珠，点点珠光将整个城市都照得明亮无比。房舍周围，更有发光的水母四处游曳，色泽艳丽的小鱼成群结队穿梭在巨大的珊瑚丛中，偶尔围着周围路过的行人转圈，摇头摆尾煞是可爱。
两人慢慢降至海面，阿阮一见眼前热闹情景，几是立刻就兴奋起来。一只明黄色的小鱼恰巧游至两人面前，在阿阮面前打转，阿阮看得高兴，立刻从夏夷则怀里脱出来，神色去逗那小鱼。小鱼绕着她的手游了两圈，最后在阿阮指尖上稍作停留，轻轻蹭了蹭。“夷则你看，这小鱼好可爱，还缠着我撒娇呢！” 阿阮神情专注而兴奋，紧盯着指尖的小鱼，不料小鱼停了片刻，而后一摆尾巴就没了踪迹。
“小鱼跑了……”阿阮大为失望，夏夷则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小心，这些鱼或水母大抵都有毒。”
阿阮有些失落，不过很快注意力就被其它东西吸引了过去，由衷感叹：“这里真的好漂亮啊！”
抬眼望去，只见眼前水道纵横，各色商铺琳琅满目，往来是形形色色的水族，大多是鲛人，还有其它水族妖类，自在地在水中游动。海底水波荡漾，以致入眼的一切景物都有些微的扭曲，感觉颇为奇妙。阿阮不太自在地摆动尾巴在原地游了两圈：“夷则你看，这些鲛人好像都挺好看的。”
鲛人有男有女，形象各异，但大多皮肤白皙，眉目清晰。夏夷则点头，“鲛人大多貌美。”
“这里好热闹呢，还有这么多鲛人。” 阿阮看了看周围，眨了眨眼，“我们去哪儿？要怎么才能……参加那个……结缡之礼？”
声音不大，但隐隐带了一分期盼和羞涩，夏夷则不由笑了起来，“难得来一次，我们先在碧海好好逛逛吧。碧海结缡之礼由来已久，一会儿打听一下就好。”
“嗯，好的。” 阿阮点头，一把拉住夏夷则，两人在水中游动起来，“那去看那个铺子吧。我看见了好漂亮的贝壳！”
她长长的发辫在脑后飘动，红色的鱼尾一摆一摆的，看上去极其可爱。夏夷则握住她柔软的手，缓缓跟在她身后游动。海水浸泡下，他能感到自己的体温逐渐降低，手指冰凉，然而阿阮的手是温热的。
夏夷则明白，此生他都无法找到比阿阮更重要的人。他生于冰冷的宫殿，长于冰冷的仙山，故而他渴望光热。阿阮温暖明媚的笑颜，对他来说，是绝难抗拒的诱惑。
其实他能给予阿阮的，比阿阮能给予他的，少得多。
两人一路游到路边一个小摊贩面前，有一尾鲛人在这里贩卖些漂亮的小物件。阿阮看中了摊子上形状别致的贝壳项链，忍不住拿起来看了看，“这个项链怎么卖啊？”
卖东西的是个已经有了年纪的男鲛人，神色温和，见阿阮喜欢，也微笑：“五十株，姑娘生得好，戴上一定漂亮。”
阿阮有些为难，“我没有这儿的钱啊，我拿东西给你换成么？诶……夷则？”
夏夷则拍了拍她的肩，上前一步，“我有钱，我来付。”
不料他一上前，本来面上含笑的鲛人脸色就骤然变了，打量着夏夷则的双腿，最后皱着眉头硬声说：“抱歉，我不做人类的生意。你们走吧。”
阿阮不料有此一遭，登时惊讶地睁大眼：“你这人怎么翻脸不认人啊！” 夏夷则眉头大皱，脸色也不太好，但到底克制，按住阿阮，沉声道：“店家，我们只是来买东西，并无恶意。”
鲛人一反开始态度平和，强硬摇头，“不管你是不是人类，有腿的东西我都不欢迎。你们走吧。”
阿阮听得眉头倒竖：“你怎么能这样？”另一边夏夷则神色倒还算平静，点头道：“我明白了。” 随即拉着阿阮离开了此地。
“夷则夷则！” 两人走远，阿阮气呼呼地甩开夷则的手，“这里的人都好坏，全部都欺负你！我们别留在这儿了。”
“稍安勿躁。”夏夷则拍拍阿阮的头，声音平静：“我们先找住处吧。”
“可是……” 阿阮嘴巴嘟起，仍然不太高兴。两人正在争论，旁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我看你们刚才遇上了明老伯么？”
两人回头，只见路旁有一尾幼年鲛人，是个小小少年，眉清目秀，有些好奇地盯着夏夷则，“你是半妖？我还是第一次见。”
夏夷则点头，“这位小兄弟有何见教？”
少年鲛人笑，“没什么了，我刚才看你们脸生，就有些注意。明伯伯的妻子被人类掳走了，他一生最恨人类，你们也别往心里去。你们……” 他看了看两人，“你们是来结缡的么？”
“正是。” 夏夷则肯定。
“果然，外乡人到此，十有八九是为这个。” 少年点头，神色倒是颇有些惊叹，“不过像你们这样漂亮的情侣挺少见的。你们很般配呢。” 他说着，忽似想起了什么，爽朗一笑，“刚才我听你们说要找住的地方，我家恰好是开客栈的，愿意跟我走一遭么？”
这小鲛人快人快语，行事爽朗热情，让人生不出恶感来。夏夷则当即点头，“那就请小兄弟带路了。”
少年于是游在两人身前领路，一面游，一面嘴上不停：“你们初来碧海，也该好好逛逛的，其实大多数人都不像明老伯那样……而且你们来得是时候，再过几天，就是海王寿辰了，到时候还要大办一场呢。赶在这当口行结缡礼可是正好，到时候可热闹了。”
夏夷则听得若有所思，“海王寿诞一般会举行什么典礼？”
“会做的事情可多了，我也数不过来。不过寿诞的时候海王会出宫殿，亲自在城中巡视呢。” 少年笑，“这时候举行结缡礼的夫妻，可以得到海王亲自的祝福。哎呀……前面就是客栈了。”
夏夷则往前看，前面是一幢形象独特的建筑，形如贝壳，上面有写客栈几个字，不停有水族进进出出。他点头，“多谢小兄弟引路。”
“不谢，我也是为了生意嘛。” 少年挥手，“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你们自己进去吧。不过等你们结缡的时候记得知会我啊！我想去看！对了，我叫月辰。” 他见夏夷则点头应下，于是也心满意足，尾巴一扭就游开了。
“这人还挺好玩的。”阿阮也挺喜欢这小鲛人的，夏夷则点头：“我们先去把房间安排好，一会儿再出来逛吧。”
这时节碧海往来之人众多，两人前去客栈，也只找到一间空房，只得先凑合着。房舍倒是干净，阿阮对房里的贝壳床颇为喜爱，躺在上面不想动。夏夷则站在窗边，静静看窗外人流涌动。也不知是何原因，这繁华的海底水城映在他眼中，竟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其实这里真的好漂亮。”他身后响起一道声音，是阿阮。阿阮同样走到窗边往下看，末了皱起眉，“只是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欺负你？真讨厌。”
“没什么，鲛人与人类积怨已久，我这幅模样不讨喜是应当。” 夏夷则此刻倒能平心静气了，他这幅模样，在两方看来都是异类，却也没什么值得不平的。
阿阮瞅瞅自己大红的鱼尾，有些疑惑，“夷则为什么没有变成我这种模样？如果变成这样，那些人就不会说那么讨厌的话了吧。”
夏夷则顿了顿，微微摇头，“阿阮可知，世上没有任何幻术是能够不依托任何东西凭空而来的？更何况是这样几乎能够乱真的幻术。”
阿阮有些困惑地睁大眼：“你是说……”
夏夷则扭过头，看着她的鱼尾，神色微带怀念，“大约我母妃的妖形，便是这般模样。”
“夷则的母妃……” 阿阮看着自己火红的鱼尾，扭了扭，“我听说，夷则的母妃，叫做红珊啊。”
夏夷则点头，微微叹息，“这海螺是母妃生前所留，大概记录了她的形貌。只是母妃摈弃妖形，直到死，也不能重回海上。”
“这样啊……” 阿阮黯然垂头，玩弄着自己的发辫，这话题让她心里闷闷的，她想说点别的什么，“夷则，我刚才听你对店家说要住四五天，我们留这么长时间是要做什么？他们不是说结缡礼一天就能办好么？”
夏夷则闻言，目光清明起来，微微摇头，“我们还有其它事情要做。”
“其它事？” 阿阮疑惑。
“据闻碧海海王兰溟坐拥碧海，手中有珍藏无数，其中有一物名为海神之泪，是上古之物，为古鲛人弃珠而成。” 夏夷则语气冷定，“据传海神之泪所蕴灵力惊人，持久不衰，因此名列奇珍榜上，声名大噪。”
他一手轻抚阿阮的侧脸，声音柔了下来，“我说过我要帮你寻续命之法，不是么？”
阿阮看着他柔和但坚定的神情，他深邃明亮的黑瞳，忽然失语，眼圈微微泛红，轻轻将头埋在夏夷则颈窝：“谢谢夷则……你真好。”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