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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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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王夫人和宝钗走后,宝玉又偷偷地溜到井旁。他仔细地检查她额头的伤口及全身,全身并无任何伤口,的确是溺水而亡。至于死亡时间,他根据看过的《宋慈洗冤录》诸书推测为昨夜十点左右,上下相差不超过十分钟。
他抬起头来见林之孝家的带着金钏的母亲白氏,身后跟着四个铁塔似的男人。他匆忙装作从她身旁走过,心想过几天金钏就会被埋葬,就再也见不到了,哪怕是尸体。他的心里一阵愧疚,如果不是他,金钏还会在太太跟前服侍。但他蓦然地想到她,她死的奇怪,应该是被人谋杀。原因有二:
一:自杀地点。她本可以在王夫人的院子里自杀,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地跑到赵姨娘的院落。
二:井壁上的血。一个自杀的人会那么不下心,撞破自己的额头吗?
死亡时间是十点左右,而那时他在做什么呢?如果他陪她在一起,她就不会死。
昨天傍晚在溽热中突然下起一场雷阵雨,片时便雨过天晴,空气清新,花枝娇媚,远山也历历在目。薛姨妈在梨香院设宴,邀请王夫人、李纨、凤姐、宝玉、贾府三艳、黛玉、平儿、鸳鸯等。席间觥筹交错,低吟浅唱,拆字猜枚无所不至,真是:隔坐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席间,王夫人不慎将酒淋在衣服上,而凤姐却因为要查房,他们一起走了。时间是八点四十左右,因为不久便传来一更的梆子声。黛玉和探春因不胜酒力也辞了出来,九点四十时王夫人来了,而凤姐是一小时之后的十点三十分才来的。
他顺着时间捋一遍,不禁感叹道“不知道我是饮第几杯酒的时候她投了井?”。她突然想起晨间袭人说晚间给金钏送衣服的事,匆忙赶回怡红院。
袭人正在廊上给鹦鹉换水,见宝玉走来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兴冲冲地跑来?”。
宝玉不答道“你昨晚什么时候给金钏送衣服呢?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袭人愣了愣道“到底怎么呢?”。
宝玉叹道“沸沸扬扬的你还不知道金钏死了?”。
袭人惊讶道“哪个金钏?”
“除了太太房里的金钏,哪还有两个金钏?你快告诉我,昨晚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宝玉焦急道。
袭人放下手里的寸长的水壶,右手食指按在腮上“昨晚九点半到太太的正房。当时不知道是谁的恶作剧,将门从外面栓上。彩云在房里叫了很长时间,直到我将门打开,她不知道有什么急事,匆匆地离开连一句话都没说。房间里金钏收拾的衣服包裹还在,只是不知道人去了什么地方。”
“那你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宝玉皱着眉头,心里微微一震。
袭人摇头道“不知道”。
宝玉道了声谢,径直向上房找彩云。
彩云不在房里,只有彩霞、绣鸾、绣凤等丫鬟或廊下或里间站着,见他来了都抿着嘴笑。
宝玉问道“你们可知道彩云哪去了?”。
彩霞打趣道“你整天像糖一般粘着她,您都不知道我们怎么知道?”。
宝玉不以为忤,坐在桌子上自酌自饮着茶道“也好,我在这里和姐姐们说说笑,等她回来便是”。
彩霞冷笑道“我们命小福薄可承不起,刚死了个金钏,还不知道谁会是下一个?”她暗指金钏遭宝玉调戏才被撵出去自杀。宝玉听了心里一沉,暗道你们不陪我说笑我才乐得清净。
他饮茶故意作出风流倜傥的样子,咂得茶杯咯咯有声,但却没有一人看他一眼。无聊之余,她见箱笼上大包小包地放着一堆东西,是金钏昨夜收拾好东西。这更加重了他的怀疑,试想一个打算投井的人死也要死在贾府,如何会收拾行囊打算离开贾府?
宝玉将行囊里的衣服一件件铺在桌子上,细细打量着回忆曾几何时她曾经穿过。突然从衣服里滑出一张雪白的纸片。宝玉被吓了一跳,雪花样的纸片飘落在桌脚上。
他拾起纸片,翻开一看,登时被惊地站起来,双耳失聪双目失明。浑身如弹簧一样弹起来,又如豆腐般又坐了下去,重新打量纸片上的字迹:
若我不归,杀我者彩云。
字迹娟秀,是金钏的亲笔无疑。
他也产生过这张纸片是谁借送衣服的名义夹在衣服里的疑问,但那却是金钏的字迹,绝不可能有人伪造得如此惟妙惟肖。
他庆幸自己的发现,庆幸刚才没有姑娘和他说笑,庆幸金钏的在天之灵给他的提示。眼下只有等彩云回来,不愁她不招供。
但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彩云的面,他渐渐焦急起来。一个年老的婆子探得宝玉在等彩云,拄着拐杖,佝偻着腰道“你到赵姨娘那儿看看,或许和环哥儿一起玩呢”。
宝玉恍然大悟,拍了下额头自笑道“该死,该死,竟把她给忘了”匆忙向赵姨娘的院落。
她扣了扣门,许久赵姨娘才开门笑道“宝玉,你怎么有空到我这儿?快里面坐”将宝玉迎了进去。迎面的墙上挂着一副一丈长的画,画的的是巍峨的泰山,泰山如剑般直指苍穹。两旁挂着一副中堂:倚树哀猿弄云尖,比人心,山未险。
宝玉走进屋里坐下笑道“环哥儿上学去了?”
他左顾右盼却并不见彩云,房间里弥漫着烧纸的烟呛味。赵姨娘忙堆起笑,道“可不是一大早就和芹儿去了”。
宝玉见并无彩云,心里也添了些离去之意,也关心起金钏的死因,问道“姨娘昨夜可睡得安稳,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赵姨娘道“什么动静不动静的,昨夜睡得沉并没有听见什么”。
宝玉见他手上缠着层纱布,细细地打量一番。赵姨娘顺着他的目光,指头抽搐了几下,用衣袖盖住了手背上的纱布。
“姨娘的手怎么呢?”
赵姨娘的脸色一沉,失去了血色,强笑道“不碍事,跌了一跤”。
宝玉站起来道“姨娘可要小心点,不该伤了身体。金钏死了也就罢了,姨娘且不可伤心在房间里面烧纸”。
赵姨娘顿时脸上黑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精神恍惚若有所失,呆呆地盯住前方,目光呆滞,似是看着什么却又什么都没看,眼里空洞无物。
宝玉走远之后,她才“嗨”地长舒口气,困懒地靠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