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压海棠gl》闲苔

9、第八章

　　不过是一段小插曲，至妍忘得很快，记得更牢的是西厢记里的艳遇，神神叨叨地不时地拿出来念叨几句，却也就只敢对着芊玉放肆。

　　念叨了几日，艳遇还真的就来了。

　　那天，至妍才学了刺绣回来，又逢十旬休假，芊玉又去了芦苇荡等薛长宁学习剑法，以往至妍并不喜欢粘着芊玉，只是现在越发大了，很多心里话没人可说，父母兄嫂面前自是不敢说，小丫鬟太小，说了也不懂，懂事的丫鬟听了一准就传到父母兄嫂耳朵里了，能说上话的也只有芊玉了，尽管有时候话不投机。

　　所以，一下午不见芊玉也是心理慌得很，便在院里四下寻找起来，过夹道门的时候，看见白苓正吆喝着丫鬟婆子往西苑走去。

　　西苑是往年祖父的侍妾们养晚年的住所，而今已久无人住了，地方又偏，离正院远，附近是一片芦苇荡，平日里当值的丫头偶尔做做洒扫，不叫院子荒废了，而今白苓竟亲自带这么多人去，必有缘故的。

　　至妍叫道：“白苓姐姐，你可是往西苑去么？”

　　白苓仗着曾是贴身服侍至妍的丫头，且又年长几岁，并不似别的丫头那般行礼，故作惊讶地说道：“哟，小姐呀，我竟是眼花了，没瞧见，可不是往西苑去嘛。”

　　至妍也不多讲究，只好奇地问道：“姐姐可叫这么多人去做什么，西苑并不曾住人。”

　　“小姐可不知道，从江南故居来了个什么远方表少爷，进京考试，没得住处，可不就跑咱们家来了，夫人命他们住西苑，只得收拾收拾了。”

　　“什么表少爷，我怎么不曾听说过？”至妍心中一动，难道戏里的桥段要上演了？

　　“我自幼在府里长大，却不曾听过有这样的穷亲戚，八竿子打不着的也攀附着来了，谁知道他是哪门子的表少爷。”白苓一甩绢子不屑地说：“这会子还在夫人房里待着呢。”

　　至妍什么都没听进去，进耳朵的只有一句“还在夫人房里待着”。

　　欢快地往上房奔去，还没跑多远，就看见芊玉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了，一身汗淋淋的。

　　至妍立刻迎了上去，说道：“你猜怎么着，真的有个书生借宿在我们家，现在就在夫人房里，看看去？”

　　“我知道了，刚才碰见白苓姐姐了。”芊玉心有余悸，刚才正在和薛长宁在芦苇荡边练剑，就看见一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赶过来，若不是薛长宁身手敏捷，一准叫她们撞个正着，虽薛长宁是正经来做客的，私会夏府丫鬟终究是不好听的事。

　　“看看去。”至妍兴致盎然。

　　“哎，这会儿也不是晨醒昏定的时候，又没什么要说的事，白眉赤眼的去做什么呢。”芊玉道：“再说了，真有男眷在，夫人也不会让你轻易见着的，怎么说也是小姐，比不得我们这些做大姐的。”

　　至妍想想也是如此，可谁架得住她的鬼主意，眼珠子一转，回房拿了一个花瓶，装了些清水，在院里折了几支新开的桂花，递给芊玉：“你把这个送到夫人房里去，就说我院里的桂花开得好，是我特地孝敬的。”

　　芊玉点点头，接了花瓶就往夫人房里去，至妍也跟在后边亦步亦趋。

　　芊玉不解地看着她，至妍嬉笑道：“你去送嘛，我就在门外看看就好。

　　芊玉捧着做桂花送到夏夫人面前，并说明了来意，夏夫人也没看便放在了一旁，下首坐的一位妇人连忙起身微微弓着腰，略带殷勤地打招呼：“姑娘好，不知道姑娘是什么辈分，不敢胡乱称呼。”

　　芊玉不动声色地四下扫视了一圈，也就多了这妇人这一张生面孔，并不见有什么青年男子。想来也是，外戚怎么好见夫人，就算客气也是该见老爷的。

　　夏夫人摆摆手道：“姑奶奶且坐下吧，她是至妍房里的丫头，跟个丫头客气什么。”

　　妇人一脸故作吃惊地说道：“哎呀呀，这般模样竟是个丫头，难怪都说府里非比寻常官宦人家，瞧瞧这通身气度说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也当得起。”

　　门外偷看的至妍轻蔑地笑笑，这妇人谄媚过头了吧，府里的丫鬟都是一个打扮，上穿月白上襦，配豆青比甲，下着水绿色的襦裙，头上梳个双螺髻，芊玉也是如此，跟夫人房里打扇子、递茶水的丫鬟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芊玉是贴身大丫头，一身衣服多是绫罗，浆染得鲜艳些，比小丫头们的棉布衣衫耐看些，小丫头们多插木簪、银簪配绢花，芊玉倒是插着两只翡翠簪和碧绿色的翠玉珠花。可也能一眼看出是个丫鬟，那妇人分明是见她体面些有意奉承，真是受不了。

　　那妇人接着絮絮叨叨地念着：“这么个俊俏姑娘竟只是个丫头，不瞒嫂夫人说，你那不成器的大侄子，娶的那媳妇也比不上这丫头的一半，就更不消说小姐了。”

　　芊玉抿着嘴强忍着笑意，小姐心心念念盼来的书生早就有媳妇了，不知此时门外的小姐是个什么表情。

　　芊玉走出房门，终于惹不住咧嘴而笑，露出白玉般的牙齿，只不过在夫人房前不敢笑出声来，可眉梢眼角全是掩饰不住的嘲弄。

　　至妍自然知道她因何而笑，不阴不阳地叫了声“二小姐”。

　　芊玉撇嘴道：“谁不知道那妇人是在奉承咱们夏府，偏你拿这个来取笑我。”

　　“我可不是取笑你，瞧瞧这通身气度竟说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也当得起。”至妍学着那妇人的口气说道：“叫一声姐姐吧，以后你就是夏府的二小姐了。”

　　“哼，专拿我寻开心，不理你了。”芊玉赌气走得飞快。

　　至妍这次倒不是取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越发觉得出挑。

　　印象中，芊玉一直是一个长不大的小豆丁，爬上书桌前的椅子都费力，偶尔心情好了会搭把手拉她一下。

　　身量一直很小，以至于给自己铺床、穿衣都觉得勉强，总不如白芷、白苓干得利索，索性也不叫她做了。

　　自己十四五岁的时候，已然是个大姑娘了，看着十二三岁的芊玉，仍像个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比自己还高了两三寸。

　　那妇人不说还不觉得，一说倒真觉得芊玉长大了，站在夫人房里对比着其他的丫头确实出挑很多，修长的身形，柳眉杏眼倒也是个美人胚子。

　　话说至妍知道那个远房表少爷有了妻房也就不做念想了。

　　中秋节到了，这一天是可以出去赏月的，每年能出门的日子有限，元宵夜赏灯、清明节踏青、中秋节赏月，也就这三天了，至妍很是珍惜能出门的日子。

　　自打看了《西厢记》之后更是盼着这个日子。

　　好容易等了这一天，却也一如往年一样，一顶轿子抬到集市里，十几个家丁呈扇形将至妍并郭嬷嬷和芊玉护在中心。

　　以前不觉得怎样，现在唯有连连叹气，怪道戏文中事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为什么戏里的小姐不论去哪里都可以只带着贴身丫头，而自己不论去哪里周围都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看芊玉，一本正经地将揽着自己，提防着被他人冲撞到，料得只带贴身丫头也是没戏的。

　　走了不到一炷香时间，至妍就不耐烦了，耍赖坐在路牙子上不肯再走：“这样走来走去，有什么意思嘛，每年都走这条路，一点都不好玩。”

　　“小姐以前不是最喜欢在外面逛的，怎么今儿没兴致了？”郭嬷嬷疑惑地问到：“莫不是长大了，还是守着闺房好，那我们回去吧。”

　　至妍听了生气地跺着脚指着家丁们大声说道：“我要自己逛，你、你、你都挡在我跟前，我什么都看不到，烦死了。”

　　“哎呦哟，小姐，可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这么着，有话好好说，可不能大呼小叫。”郭嬷嬷慌忙挡在至妍面前。

　　“那你们别跟着我，我自己逛逛。”至妍扬着头说道。

　　“那怎么行，这么多人，鱼龙混杂，出了什么事谁担待得起啊。”郭嬷嬷一口否决了。

　　至妍坐在地上不停地跺脚，有些歇斯底里地大叫：“我就要自己逛，你们跟着我我就不走了，我就坐地上哭。”

　　郭嬷嬷慌忙按住她在地上蹭来蹭去的脚说道：“小姐快别这么着，大家看笑话呢，你是尚书府的千金，可不能叫人笑话了去。”

　　“那你让我自己逛。”至妍一面说，一面仰着脸看着郭嬷嬷，大有你不同意我就撒泼的架势。

　　郭嬷嬷无奈道：“罢了罢了，我年纪大了，不招小姐待见，叫芊玉陪你逛吧。”

　　“也不要她跟着我。”至妍把头转到一边去。

　　“那可不行，连个丫头都没有成何体统。小姐连这个都不答应老奴也不依的。”郭嬷嬷态度坚决，至妍见再多说也无用，只得妥协地站起来：“那就让芊玉跟着吧，你们可别再跟着了。”

　　郭嬷嬷一脸无奈：“那我们在这等小姐一个时辰，小姐不可走远，不然老爷夫人知道了可不得了。“

　　“知道了，知道了。“至妍拍了拍沾了灰的裙子，像撒了缰的马似的跑开了，芊玉没反应过来，慢了半拍才跟上，郭嬷嬷在后边叮嘱道：“玉姑娘跟紧了，多多照顾着小姐…….”

　　没有一大群家丁碍眼，整个集市都生动起来，芊玉小心翼翼地护着至妍，唯恐他人挤着撞着了，至妍却不领情，不时地推开她，不耐烦道：“没有他们挡着，换你挡着了是吧，你喜欢哪里自己逛去，别跟着我了。”

　　“我又没来过，去哪里逛啊。”芊玉辩解道，以往都是贴身丫头陪着，幼时是白芷，后来是白苓，芊玉去年才是贴身丫头的，今年第一次逛夜市。

　　至妍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如果我要是遇见一个年轻书生，你会不会拦着我？”

　　芊玉老实地点点头。

　　至妍扫兴地转过一边，路边正好有坠子香囊的，至妍跑了过去，随手拿了一个玉坠儿的把玩起来。

　　小贩见来了生意，便殷勤地介绍起来，至妍不多想，点头买下，掏了掏口袋才想起自己没有带钱的习惯，平常都是郭嬷嬷带着钱。

　　正在此时，一个摇着扇子的公子哥拿了一串钱递了过去，道：“这位小姐的钱我付了。”

　　至妍抬眼一个，果然是一位相貌清俊的书生，正窃喜，就听芊玉说：“不用不用，我家小姐带了钱。”一面说一面掏钱付给小贩。

　　拉着至妍逃似的离开了。

　　至妍赌气把玉坠儿扔给了至妍，鼓着腮帮子一句话也不说。

　　直到集市中心，有人玩杂耍，至妍才稍稍展颜，场地最中间搭了丈余高的高台，台上放着一面巨大的鼓，几名妙龄女子站在鼓上玩杂耍。台下燃着几盆熊熊大火，照得跟白昼一般。

　　看得正热闹，突然有人惊叫道：“不好了，着火了。”

　　至妍一看，果然，火顺着木头架子燃了上去，台上玩杂耍的惊慌地乱窜，有胆大跳下来了摔着了腿，连着衣服也烧着了。

　　顿时四下乱成一团，人多拥挤，半天都不了一步，芊玉连忙护着至妍，以免走散了。

　　木架经不住火烧崩然坍塌，架上的大鼓咕噜一声弹了下来，听见声响顺势回头便看见大鼓朝着自己的方向砸来，周围是拥挤的人群，跑也跑不了，情急之下揽着至妍的腰将她从人群上方扔了出去。

　　芊玉虽跟着长宁习武，体力也只比寻常姑娘好一些，并未能将至妍抛出多远，至妍被抛出落地也并未受伤。

　　惊恐中一转头恰巧就看到一面大鼓当头砸倒芊玉，厚重的大鼓严严实实地压住芊玉的腰，最后的画面定格在芊玉一口鲜血喷出，至妍吓得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