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压海棠gl》闲苔

8、第七章

　　二九年华

　　“喂，你过来！”至妍指了指屋顶：“帮我上去。”

　　“上不去。”芊玉回答得干脆利落。

　　“嘿，你敢跟我横，我几次看见你半夜在屋顶，我不说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以为你成天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帮我上去，我就当不知道了。”

　　“小姐，真上不去，我上得去不能说明我也能让你上去。”芊玉很是无奈地看着至妍，她说的是实话，这几年练功，确实能轻巧地上房上梁，可是要带一个人确实还不够火候。

　　“那我不管，你一定要帮我上去，不然你还想要老爷书房里的那把剑，做梦吧，还有你也别想偷偷摸摸地舞枪弄棍，别打量谁是傻子，我现在就告诉夫人去。”至妍作势要走。

　　芊玉连忙拉住她，恳求道：“好小姐，让我想想办法啊，你急什么急。你要上屋顶做什么？”

　　“里头在唱戏，娘不让我看，大嫂、二嫂、三嫂都在里边看，就不许我看，偏心眼。”至妍嘟着嘴满脸不高兴：“不让我看，我偏要看。”

　　到底是姑娘家心性，芊玉听说里头在唱戏，也来了兴致，叫二门的小厮抗了梯子架在檐下让至妍爬了上去。

　　“哐啷”一片瓦片掉了下来，惊起一只大黄猫，芊玉吓得压低嗓门直叫：“不要乱走，踩房梁啊，不然瓦片会碎的。”

　　至妍手脚并用才爬上屋顶，刚才瓦片掉下去已是吓出一身冷汗，这会儿趴在屋檐上哪里敢动弹，也压低嗓门叫道：“快帮我下来，我不看了。”

　　“上都上去了，不看岂不亏了，你别动，我帮你。”芊玉一边说，一边撤了梯子放在墙根下。

　　至妍见状只当她过河拆桥急得直想哭：“好你个死丫头上房抽梯，等我下来定要你好看。”

　　芊玉放好梯子走到檐下，双足轻轻一点便跃上了房顶，坐在至妍旁边：“你骂我干什么，把梯子架在这，怕人家不知道你在房顶上？每次帮你做事都没好报。”

　　“好啦，好啦，刚才冤枉你了，你刚刚怎么上来的，也教教我好不好。”至妍饶有兴致地说道。

　　园内锣鼓响起，戏开场了。芊玉带着至妍慢慢爬上屋脊，至妍没练过武，加上房檐是倾斜的，站立困难，一边走一边踩得瓦片稀里哗啦地响，幸亏园内锣鼓喧天掩盖了声音。

　　先报了戏文，《西厢记》。

　　“我曾在二哥房里见过这本书，可是二哥小气，不肯借给我看，必是一出好戏。”至妍一面说一面掏出一个绣花水纹荷包。

　　“那是因为被你借走的东西从来没还过。”

　　至妍不接话掏了掏荷包，掏出一把瓜子和几块桂花糕放在嘴里磕，把剩下的扔给芊玉。

　　芊玉笑道：“你的装备倒是齐全得很。”

　　“那可不是嘛，几天前就说要请戏班子到家里来，我早早请郭嬷嬷给我预备了看戏用的物什，谁知道却用不上，本来还准备了好些瓜果羹汤的，这里也没法吃。”

　　至妍一边看一边评论：“看，戏里的小姐就是尚书府的千金，我也是啊。”

　　芊玉磕了一枚瓜子道：“这尚书家也够寒酸的，连着夫人、小姐、少爷、丫鬟一共才4个人，那丫鬟可怜，一个人伺候这一家老小，劈成八瓣都不够用吧。”

　　“幸亏你在我们家，就算老爷告老还乡也有这么个大宅子，一百余个下人，不然你天天做完饭就洗衣，再扫地、再铺床叠被…….喏，还要时刻陪在小姐身边。你说，就算家里只有一个丫鬟也该围着夫人转啊，这小姐也是不孝女，啧啧，难怪不让我看。”

　　看到张生夜会崔莺莺那段时，至妍看呆了，桂花糕含在嘴里半天才咽下去，伏在瓦片上似乎是自言自语：“这样都可以啊，好一个美貌的书生，都是尚书府千金，我怎么没遇见呢。”

　　芊玉“哼”了一声：“你遇见了又怎样，光伺候你的丫鬟嬷嬷就十多个，你想多看一眼都会有人训导你，还敢半夜私会？”

　　至妍正沉醉在幻想里，冷不丁被泼了盆冷水，瞪了芊玉一眼：“看看人家的丫头多贴心，还帮着小姐牵红线，换做是你肯定没那么好。”

　　“我岂止是没那么好，换做是我，先打那见色起意的色狼一顿，再让夫人报官，也不再伺候那样的小姐。”

　　“我说呢，都是尚书府的小姐，我怎么就没那等奇遇，都是因为没有好丫头。什么见色起意啊，人家那是郎情妾意，才子佳人，你懂什么啊，跟我读十年书也就学了个打打杀杀，真是扶不起的阿斗。”至妍看戏看着看着便把戏里的小姐替换成了自己，再看看芊玉毫不配合自己，心中未免恼火。

　　“看个戏你倒看得疯魔了。”芊玉掂起一枚瓜子道：“我却不喜欢看这样的戏，无情最是读书人，什么才子啊，寄居破庙里，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到，还勾搭人家女孩子，人家姑娘以身相许，他拿什么许人家，一个安身之处都没有。才见一面连句话都没说哪来那么深的情谊，就想得夜不能寐，分明就是见色起意，若是个无盐女，我倒不信他就这般思念。”

　　“别吵了、别吵了，爱看不看。我就喜欢心思细腻、白面秀气的书生，谁喜欢那粗糙的习武之人啊。”至妍痴痴地看着台上的张生跟莺莺依依惜别：“可惜我就许了这么一个武夫，我明明是书香门第的女儿，为什么给我许一个武夫啊。”

　　“你也知道你是书香门第的女儿啊，这上房翻墙的事也没少干，你倒想许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人家看你那样早就吓跑了，大抵也只有一介武夫才降得住你，老爷夫人还是挺懂你的。”芊玉嗤笑道。

　　“我说什么你都要反驳一下，你就不能顺着我说说话啊，我是小姐还是你是小姐，要是在戏里，你这样的丫鬟早就赏你一句‘拖出去斩了’，讨厌。”至妍白了芊玉一眼：“其实你们都不懂我，我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小女子啊，也期盼良辰美景吟风诵月，可对着一个武夫说这些不是对牛弹琴么。”

　　芊玉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对牛弹琴的前提是会弹琴啊，你会嘛？再说了，吟风诵月有什么意思，英雄救美浪迹天涯岂不更快哉，自古美女爱英雄，我看薛家公子一定很配你。”

　　至妍轻轻地啐了一口：“他哪里是什么英雄，他若真的像戏里那样的大将军我倒不嫌弃了，谁知长了一张小白脸，又不功诗书，简直文不能文，武不能武。”

　　“你见过他？”芊玉惊诧道，定亲的夫妇未成婚之前多是不能见面的，何况自己也算是至妍的贴身丫头了，至妍没什么事她不知道的。

　　“当然见过了。他跟我三哥是一个校场的，经常上我们家来玩，有一次他来了，三哥叫我回避，我趁三哥不注意就躲在屏风后面看了一下，可不就是个小白脸，但说起话来一点都不像读书人。”

　　“哪有你这样的女孩儿，居然偷看未婚夫，夫人知道了定被你气死。”芊玉略带责备地说道：“你看的时候为什么不叫我一起，我也帮你评价一下嘛。”

　　“是你自己装清高，死活不肯进少爷们的院子，又怪我没叫你一起看。”至妍一面看戏一面说道：“你也别急，以后等我过门了，少不了你看的。”

　　“你一个姑娘家说话怎这般不害臊，我都替你羞死了。”芊玉说着脑中便浮现长宁哥哥俊俏的脸来，自己也莫名地脸红了。

　　“哎呀，散场了，夫人和少奶奶们要出来了，我们快走。”芊玉拍拍手上的桂花糕屑，一翻身跃了下去，夫人和少奶奶们的声音从游廊传来，再架梯子就来不及了。

　　至妍急得团团转：“喂，我怎么办，你不要扔下我不管。”

　　“你快跳下来，我接住你。”芊玉伸出手来。

　　“我不敢，我怕。”

　　“快跳啊，夫人就要出来了。”

　　“哎呀，你跳不跳，不跳我不管你了。”芊玉急了，扬声喝道。

　　“你就知道对我凶。”至妍狠狠心，闭上眼睛往下一跳，扑了芊玉一个满怀，芊玉虽平日跟着长宁习武，却也多是花拳绣腿，功底不甚扎实，被至妍一扑二人便双双倒地，院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眼见要被抓个正着，芊玉急中生智抱着至妍顺势一滚，便滚到了花池的草丛里。

　　夫人和少奶奶们也正好迈出了大门。

　　芊玉搂着至妍大气都不敢出，至妍也紧紧地伏在芊玉身上，紧张地捏着芊玉的肩，二人彼此都能听见对方“咚咚”乱撞的心跳。

　　好一会儿，夫人和少奶奶们才不紧不慢的远去，两人方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至妍一手撑在芊玉的肩头想爬起来，可芊玉的手一直压着至妍的后脑勺，现在还没回过神来，还死死按着至妍的头，至妍想撑起来，又被芊玉的手一压，一起一落正好二人鼻尖对鼻尖，互相能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长长的睫毛，温润的眼珠。

　　气氛顿时异样起来，虽然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偶尔也会睡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却从来没有以这种姿势这种距离凝视过对方。二人都有些尴尬，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尴尬。

　　还是芊玉先回过神来，佯装生气地说道：“还不起来，快被你压死了。”

　　至妍一把甩开芊玉压在脑后的手：“是你压着我的头不让我起来的。”

　　至妍跳下来的时候压在芊玉身上也没受什么伤，芊玉被砸一下，一身都疼，扶着腰缓缓地坐起来，至妍站起来慌慌张张地整理了一下衣衫，拍拍身上的草屑，然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白苓愣愣地站在台阶上看着二人，白苓嫁人之后不能在至妍的房里当差，便让她做了二门里负责洒扫的管事媳妇，刚刚戏散场，正指挥一帮婆子丫鬟打扫场地，自个儿在门口磕瓜子偷闲，谁知没磕完几颗就看见眼前这一幕，惊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了。

　　至妍傻傻地冲她笑笑：“这丫头笨手笨脚的，走路都能摔成这样。”

　　一面说一面拉起芊玉快步离开，芊玉还没缓过劲来，扶着腰一瘸一拐的走不快，急得至妍搂着她的腰半扶半抱，拼命往前走，不管身后目瞪口呆的白苓。

　　至妍睡在里间，芊玉睡在外间阁子里。

　　至妍以为自己一晚都会回味张生和崔莺莺的戏目，再把自己代入其中，芊玉本想温习一下家传的心法，在算算长宁下次过来的日子。

　　可是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花池里的那一幕，不知道是尴尬窘迫还是脸红心跳，莫名的情绪让二人难以入眠。

　　过了半夜，才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芊玉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唤她，四下寻找却没见着人，刚想作罢，身后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一转头却撞上了一张脸，近在咫尺的脸，细腻的鼻尖，长长的睫毛，眼珠中是自己的倒影，真切的呼吸气息，眉梢眼角的笑意那么清晰。

　　芊玉猛地惊醒，梦中的脸赫然在眼前。

　　“啊！”芊玉冷不丁地被吓得大叫。

　　“啊！”对面那张脸上的樱桃小嘴几乎也同事叫了起来，随即埋怨道：“你叫什么叫，吓死人了。”

　　“你三更半夜伏在我床边，还靠那么近，装鬼吓人啊！”芊玉惊魂未定地抚着胸。

　　“姑娘们怎么了。”郭嬷嬷隔着门问道。

　　“没事，没事，一只老鼠。”至妍连忙答道。

　　芊玉说话间掩着被子睡下了，至妍一把掀开被子伏在芊玉身上说道：“我觉得你近看挺美的。”

　　两人从来都是互相斗嘴，芊玉也不怕至妍，有一句顶一句的，突然蹦出这句话，芊玉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应。

　　至妍见芊玉不回答，互相对望着也没好意思了，胡扯了两句便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