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压海棠gl》闲苔

7、第六章

　　过完年，对至妍来说只有两件事了，一件是好事，从此不必再念书了，一件好像有点头疼……

　　今年白苓就年满二十二岁了，是时候放出去嫁人了，结了婚的媳妇家就不能在未婚姑娘的房里当差，所以是时候再选一个贴身丫头了。

　　这个丫头将来是要随至妍一起陪嫁的，不出意外就是服侍至妍一辈子的丫头了，所以尤为重要。身家一定要清白，只能是夏府的家生子，知根知底的；年纪要与小姐相仿，太年幼不懂小姐的心思，太年长又与小姐说不到一块。模样不能太出挑，压过了小姐，也不能太平庸，带去夫家不上台面；性子不能太尖锐，牙尖嘴利招祸端，也不能太温吞，能弹压住小丫头们；不可太聪明，抓乖卖俏，也不可太愚钝，小姐有事出不了主意……

　　按此条件番筛选，最合乎条件的只有暖芸、香雪两个丫头了，这两个丫头是至妍屋里做细活的，都还伶俐守规矩，都约摸十五六岁的年纪，生的平头正脸，自小在夏府长大，也都是十一二岁进二门当差。

　　暖芸是管家的女儿，从曾祖父开始便在夏府当差，五代的家生子了，香雪是丫头中人缘最好的，长得甜美可爱，又聪明伶俐。

　　还没定下是哪位，二人也难免暗中较劲，在至妍面前讨巧，偏生至妍又不吃这一套，只觉得厌烦。

　　至妍不念书了，芊玉就更闲了，没人安排她干活，于是她去芦苇荡边练剑就更频繁了，盼望长宁的到来成了生活中唯一的亮色。

　　这天，至妍从大嫂子处学刺绣回来，看见芊玉独自呆坐在凉亭里，两眼微红，猛然觉得很多天都没见到芊玉了，芊玉性子偏冷，不似其他丫头那般喜欢在主子面前讨巧，往昔也只有念书的时候才见着她，平时不用她服侍就见不着她人，如今不用伴读了，更是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她人了。

　　“芊玉。”至妍一向闹腾，猛地跳到她面前，芊玉吓了一跳，慌忙擦了擦眼角，行了个礼。

　　“好端端的可哭什么，谁欺负你了？”至妍凑近脸问道。

　　芊玉别过脸去似乎在躲藏什么，遮遮掩掩地：“何曾哭了，是风吹的迷了眼了。”

　　“啧，声音都带哭腔了，还逞强。”至妍拉着她坐下：“你跟我也说不得了？我们打小一块儿念书，这些天不见你倒生疏了，有什么委屈说与我听，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芊玉低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摇摇头：“真的没事，没谁给我委屈。”

　　至妍也就不多理论了，不用念书的日子并不好过，依旧是每天研习刺绣、音律、礼仪，倒比念书的日子更累人，见芊玉不说也就作罢了，横竖左右不过是小丫头们之间闹矛盾，还能闹翻天不成。

　　芊玉擦干眼泪，默默走到芦苇荡前，呆呆地看着正在冒绿芽的芦苇，今天才三月十五日，长宁还要5天才能来，似乎自打不念书开始，日子就过得很慢，很难熬。想想这些天发生的事，突然产生了一种没人能说话的孤寂来。

　　至妍从大嫂子处出来，路过三嫂的院子，听得里面有细碎的说话声，透过镂空隔窗一看，那身影倒是芊玉，至妍疑惑道，这妮子不当差了，怎么跟三嫂子勾搭上了。

　　“玉姑娘，我上次跟你说的话可想清楚了？”说话的是三奶奶。

　　至妍好奇，忍不住停下脚步细听。

　　芊玉没有答话，三奶奶继续说道：“你不必害羞，我去跟夫人说就是了，小姐那里我也去说，你看可好？”

　　芊玉还是没说话，至妍疑惑道，究竟什么事不跟我说，倒直接找这个丫头了。

　　“莫不是你不愿意？那可真是个傻丫头了，你看看，小姐不念书了，你也一直闲着，难不成还能闲一辈子，若是去做服侍人的事，且不说你做不来，就是做来了，这十几年的书不也是白念了。咱们这些大户人家的陪读丫鬟可比小户人家的小姐尊贵，不比伺候人的丫头，年纪到了就拉出去嫁人配小厮。远的不说，你看看以前大少爷身边的书童，原是白管家的儿子，几代的奴才胚子，陪着少爷读了十几年书，老爷开恩给脱了奴籍，一朝中举，如今已是一方县太爷了。你是个姑娘家，不比男儿，知书识礼也考不了功名，但就能借此寻个好夫家呀。你看看三爷，也正青春年少，老爷夫人也讲理不刻薄，我也不是那等不容人的人，将来你生个一男半女不就跟我并肩了，你又是跟小姐一起长大的，谁还敢为难了你，纵是到外头去寻，也寻不到比咱们家更好的人家了。”三奶奶苦口婆心劝说道。

　　“哈哈，我道你们神神秘秘的在做什么呢，原来是在给芊玉说亲啊。”至妍听到这再也忍不住了，跳出来调笑道：“恩，我也觉得三哥跟芊玉挺配的，玉儿你觉得呢？你点个头，就不必回夫人了，我做主将你许给三哥如何？”

　　三奶奶起初被吓一跳，见至妍如是说又连连点头称是：“是啊，玉姑娘，你家小姐说得很是，这些年我留心看了一下，丫头里就你是人尖儿了，模样自不必说，性子又安分，最难得的是知书识礼，若是配了鲁莽痴汉岂不埋没了你，前些年我见你年幼，小姐也要念书，终究不好说，纵是现在长大了，也不好与小姐一个未婚姑娘家说，如今小姐也听到了，大家索性说开了吧。”

　　至妍性急，逼问道：“三嫂子说的在理，你倒是给个回话呀，一声不吭的算个什么事。”

　　“小姐，我情愿服侍你一辈子？”芊玉被逼急了才开口，满是委屈的模样。

　　三奶奶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这也不难，小姐今年也十六了，不出两三年也就该出阁了，你才十四五岁，不急，两三年后你长大点了再嫁也不迟，不过我可小姐说定了，若是许了别人我可不依。”

　　“好说，好说，三嫂子要人，随时给你留着。”至妍的嘴比谁都快。

　　别了三奶奶后，至妍一路叽叽喳喳的说着这个事情，又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这些事既是好奇又是害羞，少不得取笑一番。

　　至妍只顾着叽叽喳喳，芊玉却冷不丁地跪了下来，至妍起初还取笑：“这还没嫁呢，就起拜高堂来了？”

　　却见芊玉双目含泪，一脸郑重地望着她，至妍才敛起笑容：“好好的，这是做什么呢，有话起来说。”

　　芊玉却倔强地不肯起来：“小姐，我不想嫁，我真的不想嫁，若小姐开恩我情愿服侍小姐一辈子。”

　　至妍一愣，她倒一直以为芊玉不表态是害羞矜持，没想到是这么个态度：“嫁给三哥不好么，三嫂子其实说的也是事实，虽说你自小养尊处优，可说起来到底是婢女，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怕是不能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娶你为妻的，到哪里都是做妾，咱们家知根知底的岂不更好，三哥三嫂都是好人，你有什么委屈我还能说上话，去了别人家若有什么不好，我们也管不了别人的家务事。再不然像白芷姐姐，虽是做了正妻当家作主，但到底是商贾人家，虽衣食无忧，说出去也是低人一等的。更不济的，随便拉出去配小厮，岂不更不好了。”

　　“小姐，我不嫁人，我就伺候你，我也能做端茶倒水、铺床叠被的事，我再不跟你顶嘴，不跟你怄气，求小姐不要赶我走。”

　　至妍见芊玉涕泪横流，登时也觉得心疼，强拉她起来，掏出手绢替她擦掉泪水，道：“我们大小一起长大，你说这话倒生疏了，你要伺候我也容易，只是我出阁了，你不也一样是要嫁人的，纵是你陪嫁，去了薛家也一样的做姑爷的妾室，或者在薛家配仆人小厮，又有什么不同呢。”

　　芊玉到底年幼些，这些事想不周全，听闻此言才被擦去的泪水又喷涌而出，至妍连忙安慰道：“罢了，是我多嘴了，你且先在我身边服侍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芊玉方止住哭泣，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至妍，至妍想取笑一番，终究不忍心，见惯了她孤傲清高的模样，此刻这般楚楚可怜的姿态倒叫人分外怜惜。

　　怜惜归怜惜，哪里管得住嘴欠的毛病，刚才装贴心姐姐装累了，不小心又现原型了：“我说，你死活不嫁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芊玉心中一惊，脑中闪过长宁的影子，随即否认道：“没，没有。”

　　“哎呀，跟我说说嘛，我找个机会叫夫人给你指婚，你嫁了如意郎君，三嫂子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真的没有。”

　　“连我都瞒着，别说以后我没帮你啊。我猜猜啊，是不是白管家那个当县太爷的儿子？恩，这个不错，官阶小了点，但难保以后不平步青云的，而且叫夫人去说亲一定能聘你当正房妻子的，虽说高攀了点，叫夫人去保媒，我再许你一副好嫁妆，他也不敢小瞧了你。”至妍调侃道。

　　芊玉赌气撅着嘴走得飞快，也不理至妍，气得至妍在后面大叫：“喂，你刚才才说不跟我怄气的，说话不算数。”

　　白苓出嫁了，夫人指着堂下站着的十几个丫头，问至妍道：“你瞧瞧，这些丫头哪个贴心些，补了白苓丫头的空缺吧。”

　　虽堂下站着十余名丫头，可大家心里都知道不出意外就是在暖芸和香雪中挑了，余者不过是凑数的。

　　至妍这个看看，那个瞧瞧，又细细看了暖芸、香雪二人，二人一对视上，一个做低眉顺状，一个做端庄恭敬状，至妍咬咬帕子手一指：“就她了。”

　　“谁？芊玉？”夏夫人犹恐自己眼花看错了。

　　“恩，对啊。”至妍一副天真状。

　　“瞎胡闹，这是给你选陪嫁丫头的，别当儿戏了。”夏夫人嗔道。

　　“我哪里瞎胡闹了，是你要我选的，我选了你又说我瞎胡闹，你根本就不是让我选，那你自己定好了。”至妍赌气甩了绢子。

　　夏夫人面对这个胡搅蛮缠的女儿大抵也是没辙的，指了暖芸道：“就暖芸丫头了，我看改个名叫……”

　　“叫白云。”至妍飞快地接嘴，堂下的丫头们没忍住，都低声轻笑起来，夏夫人脸色不好看。

　　“不然换香雪，叫白雪也挺好的。”至妍一面说一面“咯咯”直笑，笑完又跟麦芽糖似的往夏夫人身上粘去：“娘，我就想芊玉做我的贴身丫头，再说了，贴身丫头不就是要如我的意嘛。”

　　原本都内定好的事，这么一搅合就完全没办法交待了，夏夫人只得先行作罢，敷衍了至妍几句，遣散了丫头们。

　　当然，这事也不算什么事，不过是至妍撒个娇、卖个乖就解决了的。

　　以至于往后的岁月里，芊玉和至妍性格不合，每每吵嘴怄气的时候，芊玉都要质问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她，至妍只道自己瞎了眼。

　　气平之后才说解释道，怕三嫂子直接找夫人求亲，夫人若应允了，她也没法子去跟三嫂子与母亲争，才极力要芊玉做贴身侍女的，将来是要做陪房丫头，三嫂子自然不好再开口了。

　　不久，夏夫人做主，一顶小粉轿抬了徐氏访烟进门，成了三爷的如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