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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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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七月有些闷热,蝉在草丛里躲着叫嚣不停,不算温柔的阳光在树叶之间不断徘徊逗留,晃眼望去时,还以为在树上看到了什么金光闪闪的东西。
街道上印着斑驳的日光。模模糊糊的圆点点一样的光影,看着煞是可爱。
我不急不慢地穿过一条安静的小路。
我在等一个人,我很清楚,她也会走这条路。
风带着些热浪滚滚袭来,我扎的马尾稍稍有些被拂起,两鬓的须发滑过脸颊。
"江佑,"冷清低沉的声响仿佛就在耳畔。我扭头看着身后面无表情的日吉酉,淡淡笑开。
她很适合这身装束,细长的单凤眼,干樱色温润的嘴唇,高挺小巧的鼻梁,高挑的身高,很符合黄种人的美学,她走起的时候衬衣上的青花瓷花纹,像是复活了般摇曳起来,及膝的墨蓝裙衬得她的小腿越发修长白皙,远远看去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江南女子,但是她总是一脸冰霜,倒让人觉得她不似江南女子般易碎柔弱。
"嗯。"她低声应到,快步走上来和我并肩同行。
她就是我要等待的人了。
我笑了笑。
"她已经来了呢。"
我偏头,笑着看着她。
"嗯。夏雪溪和江木子对吗。"她推推眼镜,"没想到你的父亲这样重视她们。昨天晚上临时发布要为她们弄一次晚会。"
我点点头,面不改色的笑着说,"是的呢,父亲这样偏向于她们,害得我骨子里的危机感都不得不冒出来了。"
"你应该有准备了。"她冷冷清清的纯黑色瞳仁直视我的眼睛,像是会把我看穿,"嗯?"她微微上扬一个音调。
我笑眯眯地摆摆手。
她是这所学校里有可能会帮助到我的少数人之一,我不可能放过她。
而唯一不放过一个人的办法,就是把这个人拖到永远无法挣脱的深渊。
我笑着仰天,眯着眼睛直视太阳,然后又迅速低下头。
眼里的东西有时候很难藏得彻底。
我对她说,"你认为让一个人彻底崩溃的方法有那些。"
她面无表情地回答,"家破,亲离,友欺,□□,诱杀,吸毒,乞讨,破产。"
我说,"那你知道了吗。"
她微微点头。
我笑着说,"阿酉你真聪明。"
她面无表情地说,"废话。"
我撇嘴。
我捋捋飞扬的丝发,笑望着她问,"你觉得从高处摔下来的感觉怎么样?"
她回答,"不怎么样。"
""
我的嘴角抽了抽。
每一次与她对话,我总会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她看着我说,"我现在还没有想法去掺和日吉家的家业。"
我耸耸肩,"但是这可容不得你,你认为你哥哥爬上家主了,会放过你吗。如果不爬上家主,我们下场要不是联婚,要不是被弄死。"
她沉默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这里不可能有什么家,这里不过是一个金丝笼,我们生来就被那么多人羡慕,难道你以为是不用付出代价的么。我们要付出的,是亲情,是爱情,还有自由。"
"而且,在这种金丝笼,若是愚蠢的,被娇生惯养,养出了享受奢侈的性子,那么一生就真的栽在这里了,是再也飞不出笼子的废人,若是聪明的,打小就知道这是个陷阱,不管男女,争到家主继承权是唯一的出路,如果没有争到,那下场就不仅仅是联婚了,还极有可能是会被那些得罪过的人玩死。"
我快走几步,到她的跟前,面对着面地紧盯着她,
"你早就明白了这些,阿酉。不要再想着逃避了,逃不了的。"
我放轻了声,语气温和地对她说。
她看了我几眼,沉默了许久,然后又别过脸去,不再看我。
我挑眉,也闭嘴不再说什么。
现在不是逼她的时候。
她平时寒着一张脸,好像谁也不待见一样。
但是我太清楚她了,她骨子里是别人不知道的柔软与深深的自卑。
她上面有一个优秀的同父异母的哥哥,从小就被定为家主候选人,在日本学习避□□言,有一个行事果断,风行雷厉的姐姐,一直深得家族里老一辈老人的赏识,就连小她3岁私生子妹妹,也生得比她乖巧,而且嘴甜讨所有人喜欢,每次她和她妹妹在一起的时候,我都可以看到她父亲明显的偏爱,明明她才是家里的小公主,却被一个私生子抢去风头。
平时出席什么酒席还是有我和蒋楠兜着,但是平时她在自己家里有没有受到欺辱,我是一点都不知道。
我稍稍偏过头,看着她抿成一条直线的嘴,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和她都默不作声。
我在等她说话,她在等我开腔。
但我没有,她也没有。
我耳边冲诉的是头上树叶互相推挤的沙沙声,是我和她深浅不一的脚步声。
(十一)
"我帮不了你。"
她忽然开口。
我愣了一下。
"我帮不了你。"
她重复她说的话,一双幽暗的眼睛淡然地看着我。
我挑眉,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化为抿嘴一笑。
"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她有些恍惚,"我什么都没有啊。"
她的嘴角画出一个僵硬的角度,与其说是在微笑,不如说是在哭泣。
我轻笑,朝她眨眨眼。
"不,现在说什么都还太早了。"我笑着说,"而且我并不觉得你适合做家主。"
她脚下停顿了一下,面瘫脸有点挂不住。
"那你说这么多干嘛?"
她翻了一个白眼,神色冷淡。
"呐呐,因为我还没有说完嘛"我又笑着向她眨眼睛,"还有一种办法。"
"什么。"她问。
"把,家,族,毁,灭。"
我微笑着,一字一顿从牙缝里吐出。
她的唇瓣微启,纯黑色的眼瞳定定地看着我。
我笑着回望着她。
我和她不快不慢地继续走着。
偶尔有调皮的风嬉笑打闹着从我和她之间穿过。
她又恢复了刚刚的样子,低头看脚尖,不说话。
现在不是逼迫她的时候 ,日吉家算是一个古老的家族,每天都会给自己家族的人洗脑,宣传自家的伟大宽容,加强各个家族人对本家的衷心。
我还是不太清楚,日吉家给日吉酉的洗脑厉不厉害,日吉酉大脑接收的,那些恶心迂腐的信息多不多。
我现在只能先在她的心里埋下这颗种子。
这颗她自己敢都不敢去妄想的种子。
至于这颗种子何时能够发芽,就只能看日吉酉与她所谓的家了。
我埋的种子,称为救赎。
而我知道,这颗种子破土而出的芽,叫做仇恨。
我看着她头发下纤细白嫩的后颈,垂眸,无声笑开。
这个世界就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长廊,无数的人都在这条长廊里打转,然而,能活着出去的,只有一个。
于是我举起刀,双手浸着那些我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的血液。
我是如此恶劣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