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泪观音》千雪爱

3、同是天涯沦落人

　　局势变化之快，总是出乎寻常意料的。因剧痛而呼吸有些浊重的独角兽继续与男子保持着对峙。男子略微惊讶，却只是微微一笑，继而潇洒地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走向冰殿大门的方向，飘飞的万缕银发和单薄白衣，纷乱着白曜惊愕不解的视线，只留下一个迷茫诡异的背影。那男子的一笑很迷人，却难以揣测其中深藏的神秘含义。他难道是打算要放过他么，还是终于愿意成全他的愿望呢？

　　白曜强制着自己忽略右臂万蚁噬咬的痛楚，竭力去保持头脑绝对的清醒，以便能够冷静地思考和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凭着直觉而言，主上他并不是一个能够轻易被什么感动和说服的人。在他心中，应该只有实力才是值得他尊敬正视的。对于失败者也许会抱有一丝丝怜悯。但他自己却从来不会在失败后，乞求得到别人的同情。他曾说过，优胜劣汰是天道，所有的失败都是弱小的证明，为自己的耻辱找借口，只会让自己更深的蒙羞。

　　也许正是这种强势的精神，在主上的生命起了很大的作用。从小到大，无论怎样努力，白曜根本都不是他的对手。不仅如此，随着主上渐渐地长大，整个独角兽族，整个东海水族，所有人都不得不甘拜下风，甚至连皇上也亲口赞扬主上青出于蓝。在白曜心中，主上始终以一种强者的姿态出现，只要是他的决定，没有人能够抗拒。现在，恐怕也是如此呢……白曜不敢抱有多大的期望，因为白曜自己也并不是一个盲目奢求同情的人。

　　没等到男子走近，冰殿中剽悍的雪狼群便连环窜了出来，它们保持着一段距离，将男子团团围困住。狼群中不时发出的低沉嚎叫，显露着尖锐獠牙的刻意威吓，令人不寒而栗，从它们压低的头颅和身子可以感受到强烈杀意。似乎随时准备一拥而上，将对手撕成碎片一般，一对对眼睛中射出利箭般的凶冷清光。

　　陷入包围圈的男子，依旧不快不慢地走着，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处境一般，优雅的步伐像只准备去午睡的慵懒狐狸。白曜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随着白泽一步步地前进，雪狼的包围圈只能随之而一点点地后退。男子停了下来，一句话说得极轻快，似乎只是带着微笑去赞叹一片云的美丽一般，温柔而轻缓的声音，却足以让所有的雪狼都战栗着后退一步：“那只小狼的毛皮很适合做一副绝妙的暖手……” 男子似乎是说给眼前的狼，或是身后的白曜，抑或是随意的自言自语一句罢了。他只是说出他内心的想法，没有打算征求谁的意见，也没有一丝恐吓任何人的意图。

　　白曜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定格在一只已经颤抖得非常厉害，却坚决不肯后退一步的雪狼身上，它通身洁白的毛因恐惧而更加蓬松支起。金色的眼眸流淌出绝望和哀伤，那双眼睛直直望着白曜，无声地乞求着援助，仿佛望穿了白曜的心一般。作为一个母亲，它只是希望能够救它孩子的命，这个要求虽然过分，却并不无理。

　　“主上……”白曜终究还是屈服了，收敛起全部的妖压，憔悴地恢复了人形。他清楚地知道：任凭再来十个自己也断然不是主上的对手。可是自己却不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活蹦乱跳的小杀杀变成一副暖手，不能够忽略掉杀杀母亲的绝望痛苦，也不能够任由主上在弹指间灭绝雪狼群。“成王败寇……属下任凭处置！求您……放了它们吧！” 白曜的声音越来越无力，连他自己都觉得话语刚出口，便会被呼啸的狂风吹散了一般。从出生到现在，他的尊严从未允许自己去恳求任何人。 方才却恍然大悟过来，自己其实一直都是主上眼中不屑的弱者而已吧？尊严于现在的他，已经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了。白曜只是在心里焦急地祈祷着，希望他能够大发慈悲放过这些无辜的生命。

　　“哦——是么？很好……”虽然口里爽快地答应着，男子的声音中却听不出一点情绪的变化，并没有一种称心如意的喜悦。男子右手往上方随意一扬，从飘逸的广袖闪现出一弯散发白色耀眼光芒的圆环，径直向白曜这边高速旋转着飞来，划过的光痕宛如一道闪电。强大的妖力扑面而来，正是独角兽族最珍贵的神器之一——扣龙锁，无论何种生灵异兽，一旦被扣龙锁锁住。全身的灵力都会被悉数禁锢，根本无从抵抗，更何谈反击。如果扣龙锁的主人不愿收回，除非杀死主人，否则防御五灵的扣龙锁永远无法被解开。白曜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听到白曜的声音，杀杀奋力挣脱出狼群法力的禁锢，从冰殿大门奔了出来。却被父母亲牢牢挡住。杀杀不知所措，眼巴巴地看着眼前，因它而发生的惨状：扣龙锁像白色毒蛇般缠绕住白曜的右手腕，开始不断地收紧，深深勒入皮肉却仍然不见停止。白曜不由闷哼一声，身体好像注电似的猛烈抽搐一下，重心不稳地跌倒在坚硬的冰面上，剧烈的痛，使得他失去了意识，昏死过去。

　　刚才还在乱扑腾的杀杀，此刻却发了疯一样地越过父母亲和男子，扑到白曜的身上。那身体第一次如此的灼热，素白的衣衫似乎已经被汗水沁透了，紧紧贴在他身上。杀杀不停地用粉红的小舌头舔着他苍白的脸，用牙齿使劲撕拽着他的衣领……它倔强地不肯放任白曜这样躺下去，任由冰冷的大地一点一点地吸收尽白曜身上的温度。

　　男子静静地在一旁望着他们，没有人知道他在思索着什么。只见得他随手做了一个类似虚扶的动作。已经平静暗淡的扣龙锁再次放出耀眼的白光，快速往上空升起，竟然扣着白曜的右手腕，将他硬生生地从冰面上悬吊了起来。

　　在剧痛中，白曜瞬间清醒过来。他努力地仰起面庞，将眼睛睁开到最大极限，防止眼泪流下来。受伤的手臂变得极度敏感，针扎火燎的烈痛。让他随时都会重新陷入昏迷中，却又在下一秒钟痛到完全清醒。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如此担心自己会因为熬不住而大喊痛哭，嘴唇已经被咬到血肉模糊，麻木没有一点感觉了。

　　男子撤收了法力，嘴角勾起很迷人的弧线：“既然醒了，该知道怎么做——”海蓝色的眸子往下一低，随后便转身消失在了茫茫雪野的尽头。

　　沿着他眼神示意的方向，白曜才惊喜地发现腿边的杀杀安然无恙，他蹲下身，掸去杀杀身上扑腾的雪。揉着它柔软温暖的身体，欣慰地笑了。起身向冰殿走回去，令人窒息的疼痛让他随时都会有冒出轻生的念头。可是看到绕在腿边的小杀杀和雪狼们都安然无恙，白曜突然觉得这一切也是值得的。至少现在大家都好好地活着呢，不是么？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只有真正勇敢的人，不管任何时候，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顽强地活下去，即使前路再多崎岖危险，也不足以令他畏惧退缩。不是因为他真的不害怕，而是因为那里有着他爱的人，他们正等待着他的保护。他不能够自私地在困难面前独自逃跑，弃他们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