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爱有关的记忆》肖婧

50、缘在天定

　　他，出现了 。就在杨萱写完那封信的两个月之后，又一个深秋时节，他从千里之外的内蒙古，策马扬鞭向她奔来。在杨萱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睫毛浓密、双至三层的眼睑，黑黑的瞳孔里满满的沉稳、还有一丝莫名的忧郁。那个时刻，她知道就是他，内心不由响起一个声音：你怎么可以到如今才出现？
　　缘，真的是妙不可言。也许，那就是最合适的时间，早一分，杨萱还没有心情看他，晚一分，也许杨萱就再也看不到他。
　　杨萱生在内蒙古、长大在河北、回到内蒙5年后初中毕业，高中、大学在山东、90年专科毕业、在父母所在厂内学校上班。
　　渠永祖籍河北、出生、长大在内蒙古、大学在山东，90年本科毕业，回内蒙古上班，四年后调回山东，在杨萱父母所在的厂内上班。
　　杨萱看着两个人的履历表，如果说是上天安排的，那一定是上天精心安排的。
　　比杨萱大3岁的渠永，跟随亲戚调到山东杨萱所在的厂里。半年之后，经杨萱同事介绍他们相识。杨萱已经对相亲的形式不抱信心，在同事的劝说下确定了时间，但是依然推迟了一周才在同事家里见面。见过杨萱的第二天，渠永的同事给他介绍另一个姑娘，因为工作关系，渠永和这个姑娘以前见过，白皙、圆润。但是，他想了想还是告诉同事，有人介绍了杨萱，已见过一面，先到一步，那个姑娘等以后再说吧。杨萱很久以后才听说这件事，取笑他，“只有一天之隔，见见面怕什么？两个之间还可以再选择，多保险。而且，我们第一次见面后，又隔了好几天才又见的，不影响啊！”“那不行，那不是脚踩两只船了，要有先来后到。”杨萱看着那双认真的大眼睛，不由抿嘴一笑。其实，渠永没有告诉她，他没去见那个姑娘，是因为他有点心动，为杨萱轻盈的神态举止。杨萱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给别人留下这样的印象。一念之差的缘分就这样决定了。
　　如果说校园恋爱是美好、纯洁、率真的，但也因为前途渺茫而使心情飘忽不定，因为没办法圆满，才变得那么让人不舍、难忘。长大后的恋爱，为准备结婚的恋爱，虽然多了分难堪的现实，但是，毕竟它是那么真实 ，所以心情坦然。
　　如果说，杨萱一开始只是感叹，命运之神开始垂青于她，把这样一个人天遥地远地送给她。因为他们成长经历中那么多相似的地点带来的亲切，因为这么多的机缘巧合，让两个人相识，似乎比所有恋爱故事中的邂逅都美妙，虽然，是那么呆板的相亲见面。
　　那么，在接下来的相处当中，杨萱几乎要朝拜天地。这个人，正是她等待的，多年来等待的。拥有着她幻想的所有性情和品质，难道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声音，将他雕琢而成、派送而来的吗？她再也不用纠结地去改造谁，使他符合自己的理想，他就在那儿，拥有一个男子汉最宝贵的品质：富有才华、成熟、沉稳、深沉、真诚、宽厚、容忍、诚实。杨萱第一次这样坦然、真实地和一个人相处，不用担心自己的言行、举止、衣着是否得体，因为他都会很欣赏地看着她，虽然杨萱也并不是毫不在意，但是她已经不是那么努力地刻意而为。不用再去保持那份可恨的骄傲和矜持，也不用为自己的自卑苦恼。因为他一眼就可以看出她的小伎俩，拍拍她的头，就足以让她不好意思。她只需要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心灵的迫切或是安然，毫不避讳自己的倔强和执拗、急躁和好强，他都会像海绵似地容纳她。他就像一本厚重、丰富的书，让杨萱手捧着不知何时才能够读懂、读完。她第一次感觉可以放松地在一个人面前，享受孩子般被宠爱、宽容的幸福。但是，他的眼神为什么总是充满忧郁？
　　约见过好多次之后，有一天杨萱故作轻松地说：“其实，你可能知道，你不是很爱笑，是吗？”说完她有点小心地偷眼瞟瞟他。渠永低头想了一会，“你说的对，你已经看出来了。”“其实，你有时笑笑真的很好看。”杨萱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她没好意思用“迷人”。真的，那一双大“花”眼睛如果多点笑容，却实很“迷人”。但是，那里面似乎总是藏着什么，隐隐的不安和莫名的忧郁。杨萱觉得自己就要被那份眼中的落寞压抑得窒息。“可不可以说说你的家？” 这个问题被渠永委婉地绕过去好多次了，杨萱对于这个地道的内蒙大汉充满好奇 。其实他的身上没有一点真正蒙古人的粗狂、豪放甚至彪悍。他身材很高，结实健壮，天庭饱满、面色红润，浑身散发着健康、儒雅的气质。一双手浑润饱满，坚实有力。杨萱看看自己干巴、粗糙的小手，简直无法比拟。杨萱常说的话，那是因为他吃羊肉太多，渗出来的油润。渠永看看杨萱的眼中满是探寻，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很神秘吗？要是真的很难，就以后再说吧 。”杨萱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跟猫抓似地更想知道。不过再想，他不说，一定有理由，也许，他们还没有建立起来让他足以释然的信任。“过几天吧。”渠永到底没有开口。
　　在元旦前夕，杨萱告诉渠永，她家父母想让他去家里吃饭。渠永想想说：“我先跟你谈一件事，你们再决定。” 在那个很冷的晚上，渠永和杨萱走在平常散步的小路上，渠永告诉了她自己的家庭情况。他说的很慢，很有选择性地使用了一些词句，很简练，没有感情色彩，只是描述了家庭成员和基本情况。杨萱听完，感觉浑身更加冰凉，她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紧张和欲哭无泪的郁闷。最后，杨萱抬起头微微对他笑笑：“没什么，还有我呢，元旦来吃饭。” 渠永看着这张笑意生动的脸，目不转睛，无比感动。
　　他像无数可怜的孩子一样，幼年丧母。后来一个勇敢的女人过来照顾他的父亲、两个哥哥和他。以后又添了一个弟弟。那些艰难的日子深深留在了记忆中，两个哥哥初中毕业考技校、上班离开了家。只有聪明绝顶的他无尽地上学，也在这个重组的家庭里，最多地感受到了其中的不和谐。对于家的概念是生硬而冰冷的，一个充满只有男性成员的家庭，唯一的女人没有补救缺乏的温情，她甚至比男人还能干。所以她帮着当老师的父亲带大几个儿子，还办起了当地最早的、享誉一方的托儿所。一个女强人的阴影遮挡着所有家庭成员的内心宁静。因为强悍带给所有家庭成员极大的压力，无论继子还是亲生儿子，都想尽快走出这个家，越远越好。也正是这个一直支撑渠永的信念，让他踏遍万水千山和她走到了一起。
　　看着这张端正的脸，因为沉郁少了英俊之气。杨萱深深地理解了。他饱受磨难的生活让他从小就感受太多的孤独，童年的不幸、残破的家庭带来的巨大创伤，铸就了那份不幸的记忆和沧桑的心灵。独自在外面上大学，独自四年在离家很远、一个不景气的单位消磨青春，那份没有尽头的煎熬让他学会了忍耐。如今更远地离开了那个家庭、只身来到千里之外，开始自己的生活，终于有些释然。特殊的身世、八年来的独立生活磨练了他的性格和意志。那份艰辛也使他更珍惜一份真情、更渴望家的温暖和安稳。他就这样带着一颗受伤的心灵、带着对未知岁月的无限向往走到她身边。
　　那个时刻，杨萱的内心无比柔软，一种母性的温柔想要拥抱这个挺拔而又羸弱的男人。杨萱的骨子里有一份善解人意的温情，拥有照顾关怀别人的善良。在那一个时刻，一直以为自己童年不幸的杨萱恍然明白，他们之所以如此吸引，是存在于他们身上的孤独和渴望抚慰的向往，渴望温暖和爱的力量。她内心深深地祈祷，她愿意照料并关怀身边的这个人，她也相信，他的成熟、豁达正是自己最安全的港湾。
　　杨萱和渠永正式开始了他们的爱情之旅。所有恋人之间的小矛盾、小惊喜在他们身上都会出现。日益熟悉之后，才发现对方身上除了有自己仰慕钦佩的品质，也有几乎不能接受的习惯、秉性。杨萱事事追求完美，渠永则是不拘小节；杨萱总是心急火燎，复杂的事总能清晰梳理，做到又快又好，渠永则是慢条斯理、淡定自若，不能同时做两件事；杨萱性格急躁，敏感多虑。渠永性情沉稳，敢于担当；杨萱希望建立较好的人际关系，但是自己并不擅长，渠永独来独往惯了，虽然知道其中的重要，却根本不屑于为了关系放弃原则；杨萱爱好广泛，喜静也喜动，渠永喜静不喜动，但是还喜欢看别人运动。
　　在日渐磨合的过程中，杨萱有时也怀疑，这个人有时闷得要命，这样的家庭生活该多压抑，自己真的能行吗？每次动摇甚至提出分手时，渠永完全处事不惊，就像他的心底清楚地断定，“你，根本跳不出我的手掌心。” 每次，也只是以杨萱任性地无理取闹、渠永不动声色地冷处理、热加工，淡然化解。
　　杨萱清楚地知道了，看来自己的几级“神功”在他手里都得被收编。虽然有时会很烦躁，但是，内心的她知道，只有这样一个像水一样的男人才可以优柔地冲刷着自己所有尖利的棱角，因为那些尖利常常会伤人。也只有他这样温缓的性情可以降下她熔岩般的温度，因为世上最好的情绪是平静。他曾笑称，“你的脾气可以从0度迅速窜到120度”“那你还没被烤干”“没有我的降温，你自己首先就被自燃了。”杨萱相信他的话。
　　有一天，渠永笑得露出八颗牙、迷人地对她说：“在你没有开发出新的折腾点子之前，咱们结婚吧。”正在为一件什么小事赌气噘嘴的杨萱，瞪大眼睛看看渠永，一张少有的开心笑脸。扭头不理他，半天不见动静，嘟囔着说：“我还生着气呢。” 还是没有回音，扭过头再看，高大的渠永抿着嘴微笑着，手里拿着一把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塑料花，弯腰颔首道：“杨萱，别生气了，嫁给我吧。以后不会再生气了。”杨萱几乎笑喷，那一时刻不知是仍在生气还是意外，反正是眼泪汪汪的。“哪来的破塑料花。”她故意嗔怪道。渠永看着哭笑不得的杨萱说：“这鬼地方到哪儿去买鲜花啊？地里的野花还没开呢，给你欠着，以后再补。”杨萱似乎勉强地接过花，下意识地低头闻闻“不管怎样，还是花，我接受了。”渠永笑着揽过杨萱。“就是，再说，这花天天开着，多好看。你也应该像它一样天天露着笑脸，多好。”不善言语的渠永一番话让杨萱真心笑了，开心地拥抱在一起。开怀大笑的渠永真好看，她希望自己能够经常让他这样幸福地大笑，因为在他一直冷漠的心里，充满热情地爱着一个人，那就是杨萱。
　　敬业的杨萱为了带完这届毕业生，硬是将婚期推到学生的中考之后。渠永、杨萱相识一年半之后，终于结下了千里姻缘。在那个明媚的五月星期六，敲锣打鼓的学生、热情洋溢的家长、同事们为他们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之后，满面幸福的新郎新娘踏上了通往内蒙的蜜月之旅。大学毕业六年的杨萱告别绚烂的青春岁月，无悔地踏入婚姻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