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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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雪和季岚被罚跪在大堂里，老太爷一脸铁青地坐在堂前，抿着嘴不说话，站在一旁的季礼也惊慌失措，不知道说些什么。要是他一个人看到就算了，偏偏老太爷也看到了，而且又是兆雪主动，兆雪是女孩家，怎么说都是丢面子的事。大堂的门关得紧紧的，除了他们四个人，谁都进不去，也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
老太爷一拍桌子，三个人都一惊，季岚和兆雪抬起低着的头，惊恐地看着老太爷。
“作孽啊！你们、你们，唉......”老太爷无奈的摇摇头，“小雪啊，你是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不知羞耻！”
“姥爷，我......”兆雪含着泪，低下头，两只手互相握得紧紧的。
季岚侧过头一撇兆雪，开口道：“太老爷，是我的错。我不该和表小姐走这么近的。”
“你住嘴！妄我季家收留了你这么多年，居然养了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我的孙女你也打主意，早知道当初就让你冻死在街头算了！”
“爷爷！”季礼一听，眉头一横，“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好歹阿岚也为季花堂争了风光不是吗？”
“风光？一个暮年的垂死之人，我要这风光有什么用！我宁可用季花堂几代的名声换得子孙永世安福，不再涉足戏曲半步啊......咳咳！”老太爷一激动连连咳嗽了几声，季礼连忙上前抚了抚他的背。
“爷爷，别动气，当心身子。”
兆雪看到老太爷气紫的脸，也觉得愧疚不已，奈何自己是真喜欢季岚。
老太爷平了平心气，看着跪着的两人说道：“小雪，你当真喜欢季岚？”
“是。”兆雪平静地回答，不带半分犹豫。季礼脸色一沉，偷偷望了一眼季岚，季岚倒也抬头对上了那一眼。两人目光短暂交接后又迅速闪开。
老太爷又说：“可季岚是我们家的学徒，还是个下人，他的身份和你不配啊。”
“我不在乎的，我只是喜欢他。”说着，兆雪把目光转向季岚，季岚慌乱地扭过头，避开她的视线。他有意把身子挪了挪，离兆雪远了些。
“但他终究是个戏子，他供不了你奢华富裕的生活。你可知道，你是你爹娘的心头肉，从小就好吃好喝奉着，穿金戴银的。要只是因为一句喜欢就草草订了终生，会后悔一辈子！”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我就是想嫁给他！”兆雪嚷起来，盯着老太爷，眼里倾泻一股倔强，宛如上断头台前的不屈不挠。
“你、你，这、这成何体统！季、季礼，去拿根竹条来，我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羞耻的孩子！”
“爷爷！雪儿还小不懂事，您别较真啊！要是真打下去，雪儿会吃不消的！”
季礼一边抚着老太爷的背，怕他气过头，一边劝阻着。
老太爷发过誓不再动用家法，家法用的藤条也命人烧了，不管多大的错他也没提起用家法过。现下，他真是被逼到末路了。
“去！快去！”老太爷一直拍着椅子扶手，季礼心疼他，不敢顶嘴。但要打的人，一个是表妹，一个是搭档，打哪一个都不好受。于是就杵在原地没有动，拧着眉向老太爷摇头。
“太老爷，您打我吧。这事儿和表小姐无关。”
季岚昂着脑袋，不露惧色。兆雪和季礼都吃了一惊。
“好！你们都好！好！我就先打你！”
“姥爷！”“爷爷！”兆雪和季礼急得大呼。季礼更是扑上去抱住老太爷，然而老太爷动作快，抡起拐杖对着季岚的肩膀就是一下。
“咳咳......”他轻轻咳嗽了声，身子抖了抖。季礼吓得流了汗。
季岚的病还没好啊！
“季岚，你不必的......”兆雪看着难过，没想到竟然让身体孱弱的季岚给自己挨了一下，霎时心里是又惊又疼，泪水顺着眼角滴落下来。季岚只是冲着她摇摇头。
老太爷腰一挺又想打下去，被季礼一把打住手腕，兆雪见状也扑倒在季岚前面。
老太爷：“好啊！你们一个个都拦着我！真好！好！”说罢，他放下手，抹了把泪，蹒跚着步子走到椅子前。寂寞的背影看得三人都痛心。
季礼：“爷爷，感情这事谁都说不准。雪儿瞅准了季岚咱也不能强拦，要是季岚......”季礼顿了顿，抬眼看向季岚。季岚揉了揉肩膀，抬起头，两人的眼神又是一接。“他也对雪儿有意思，何不许了？”季礼回过头，留下季岚一脸惊愕。
“师兄......”季岚轻念着，只有他自己听到声音。
季礼继续道：“爷爷，要是真的两情相悦，婶婶不会让雪儿吃苦的。而且季岚一定会被婶婶接走，离开了季花堂，他就不是个唱戏的了。跟着叔父学做生意，没准就发了财，您也跟着沾光。您要不先问问阿岚的意思，要是......”
季岚看着季礼越发慌乱，瞪着眼睛微微摇头，手握成了拳。
“我不娶表小姐！”没等季礼说完，季岚就吼出来。季礼张着嘴，生生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老太爷也微张着嘴看着他。兆雪更是张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不会娶表小姐的，我也不会离开季花堂......”
“为什么？”兆雪嗫嚅着，婆娑着双眼问。
“因为......因为我配不上。”季岚低下头，声音逐渐变轻。他咬着唇，手依旧捂着肩膀，眼睛盯着地板。季礼的嘴唇翕了翕，转眼看着欲哭无泪的兆雪，露出一个不知是欣慰还是悲伤的神情。老太爷抹了抹额头，像是舒了口气。
季岚：“表小姐，我配不上你。太老爷说得对，我只是一个戏子，给不了你想要的。就算是蒙了夫人的光，过了好日子，季岚心里也过意不去。季岚又不是做生意的料，长这么大唯独会唱戏，怕会误了表小姐。况且季岚已经欠了季家太多，又怎么好意思再欠表小姐的呢？表小姐的美意，季岚心领了，我们真不合适。”
兆雪鼻孔张了张，酸劲冲上来，没忍住眼泪。她擦了擦脸，哽咽着说：“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一丁点儿？”
“我......”季岚愣住了，看着惊异的季礼，还是摇了摇头。
“好。我明白了，”兆雪起身，走到老太爷跟前，又重新跪下，扣了个头，“姥爷，对不起。雪儿气到您了，雪儿错了，雪儿不该这么莽撞，”她又看着季岚，“季岚他没错。都是雪儿的主意，是雪儿主动亲他的，与他无关。姥爷，您要是不解气，就打我，不要再打他了。”
老太爷混沌的眼窝里游离着诧然，手一挥，“算了。你们也无心，只是还小，不懂人事。只是雪儿，以后这种事，千万不能做，有损女儿家颜面。”
“知道了。”
“起来吧。季岚，你也起来。”
兆雪站起来，季礼扶了她一把，随即又踱到季岚跟前，扶起他。他用眼神示意着季岚疼不疼，季岚强笑着摇摇头。最后，老太爷也站起来。
“都去睡吧，明个儿你们两还要唱戏，早些休息，别累坏了身子。咱唱戏的，身体最重要。”
“唉。”季礼应和一声。
老太爷步履缓慢，弓着背哈着腰，找不到年轻时叱咤戏台的英姿，处处透露着苍老。恍然间，拐杖跌到地上，撞击出沉闷的声响，老太爷的身影倒在地上。季礼赶忙上去搀扶，季岚和兆雪被吓傻了，惊讶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们抬着老太爷送进了卧房，季礼跑出去叫大夫。
此时已经是戌时，医馆早就闭了门。季礼敲了半响，才有人应接。大夫似乎是从床上惊起的，衣衫还没整理好，见了季礼有些愁眉。整理好衣物后，才跟着季礼回到季花堂，已经耽误了好些时日，老太爷神智有些不清。经诊断后没什么大碍，就是气血攻心，有些上火。听闻无事后，三人才松了口气，然而大夫后面的话又让他们一阵揪心。老太爷怕是不能再动气了，再动气，很有可能患上中风。他的心脉也不好，火气太盛。季礼揪起了眉头。
不能让爷爷再生气了。
季岚看出了季礼的心思，伸手握了握他的手。手背上一阵暖暖的，季礼抬头迎上了季岚温婉的眼神，不禁也点头一笑。恰巧这一幕被兆雪撞见了，兆雪如有所思地看着他们，兀自点点头。
兆雪得知季岚的心意后，比先前收敛许多，一下子变得成熟起来。少言少语也不再孩子似的疯疯癫癫，举止言谈都端庄了不少，有了大家闺秀的气息。季岚虽然见了兆雪依旧会尴尬，倒也慢慢自然起来，两人还像以前一样交流谈笑。老太爷病了，季花堂里里外外的事情只由季礼一人扛。一夜间，性子敦厚的季礼变得更加沉着稳重。
碍于季岚身上的伤和照顾老太爷，连日来，季礼和季岚都只唱半场戏，看的人更加拥挤，就是为了能听他们搭档。其他人唱的《游园惊梦》没有他们默契，声腺也没他们清澈响亮。花旦的一颦一笑，一个举止没有季礼那么老练优雅，生角的面容始终都是一副怒目圆睁的模样，做不到季岚的千变万化。有人说，不是他们唱的，就嚼不出该有的味道。
老太爷慢慢恢复，听到外头对季礼和季岚的评价，满意地点点头，但又不自觉地摇头。季花堂要是传下去，子孙还是得靠唱戏生存，一辈子都是戏子......
住了一阵，兆雪要回南京了，季礼的姨妈写了信催促她回去。兆雪有些不舍得离开北平，她还没玩儿够呢！北平的糖葫芦比南京的甜，大街上叫卖的零食也新奇好吃，带着京腔的皮影戏更加引人眼球......只可惜要回去了，这些都带不走。她对季岚还是有些不舍，临走特地把他约到院后，独自交谈。当然，为了免遭话柄，特地和老太爷打过招呼。
“表小姐。”
季岚从背后唤了声兆雪。兆雪背对着他不急着转身。今天她穿了绒黄色的外衣，湛蓝的披风；转过身，灯芯绒制成的扣子别致地嵌在胸口，披风像天一样成托着她白云般的脸庞。
兆雪吐了吐舌头，笑得俏皮可爱，她说：“季岚，我要你记住我的样子。”
“啊？”季岚打量着兆雪，似乎她有精心打扮过。
“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要你记住我最好看的样子。另外，我知道了。”
“知道了？”季岚一阵狐疑。
“你和表哥。”
兆雪故意卖弄玄虚，在这里停了下来。
季岚心一颤，手握了握衣边，紧张地盯着她的脸，不自然地笑笑，吞吞吐吐地说：“表小姐，您、您在说什么呢？我和少爷怎么了？”
“别装了。你对表哥有意思是不是？”
季岚笑容僵住，脸色变得很难堪，给予了否决。
“怎、怎么会呢？和我少爷可都是男儿身。”
“哪又样？情爱这东西可不长眼睛，辨不来男女，”兆雪说的头头是道，季岚也不知道怎么插嘴，“我不会说出去的。”
“嗯？”
“你喜欢表哥，我不会说，更不会告诉他。我知道你喜欢他，但这样的喜欢是无果的。趁着来得及，要适可而止才行。我没有排斥你的意思，你和表哥对我都好，我不会排斥朋友。只是站在旁人的角度奉劝一句罢了，早点收心。你也知道这世道......”
“嗯，”季岚点点头，索性也不加隐瞒，“我知道。可我不想和他有什么结果，只想呆在他身边。我知道他终要和别人成亲，因为他要继承季花堂，他是太老爷唯一的孙子。我的情爱我会咽在心里，我不想成为他一辈子的障碍。此生，能在他身边看着他，就是最幸福的事。我的命也是他捡回来的，他救过我很多次，所以我更应该报答，更应该感激，我不会成为他的障碍，我也不允许自己成为他的障碍。要是哪一天，我碍到他了，我会自己消失。就算痛，也让我一个人痛就够了。”
“季岚，你这是何必呢？现在还来得及。”
季岚平静地摇摇头，说道：“我愿意。我愿意用我的方式报答他，我愿意用我的命注视他。我愿意一个人傻傻地爱他......”季岚眼帘渐渐垂下，嘴角扬起一个柔和的笑，那种笑至今兆雪也没见过。她有些惊叹。
“你这样会很痛苦。”
“没关系，痛苦就痛苦吧，我能承受。只要——他不苦就行。”
“要是表哥知道了你爱他，也不知是什么表情。要是他嫌弃你，你来我这，我不嫌弃你。”
“嗯，谢谢表小姐。我会小心不让他知道的，即使他知道了......”季岚顿了顿，“我想，我也会在他戳破前自行离开了吧。”
“你......唉。如果表哥也喜欢你呢？你打算怎么做？”
季岚愣了一下，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转眼又恢复了平静。
“他不会。”
“为什么？”
“他有中意的人了。去年他亲口和太老爷说的。他不会喜欢我。”
“......”兆雪低下头不再说话。原本她也只是试探一下罢了，没想到是真的。她又感觉，季岚太苦了。爱不能说，一辈子只能烂在心里。
末了，季岚送她去了门口，他们两最后拥抱了一下，兆雪被人送上了马车。她在马车里朝季岚摇着手，季岚也回敬着摇手，面上一直带着那个让她惊叹的笑容。
“她和你说了些什么？”兆雪走后，季礼问季岚。
季岚微笑一下，只是摇头。
“没说什么。”他踏进了戏房，整理着散乱的戏服。季礼看着他身影，皱了一下眉头。
兆雪和季岚谈话的时候，他就站在对面，躲在屋子里注视他们。他看见季岚笑了，笑得很美。那种笑容，他是第一次在季岚脸上见到。
“少爷。”季礼叫道。
“说过多少次了，别叫我少爷。”季礼舒展开眉头，不愿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也许，只是自己太爱钻空子罢了。季岚自己说了，对兆雪没有爱慕。
“那我以后叫你师兄吧。”
“嗯。”季礼希望季岚能叫他的名字，这样他们更亲近些。虽说有些不愿意，还是答应了。
“表小姐将来一定能找个好人家。”
“嗯？”
“没什么。我想到南京去看一看。”
“......北平不好吗？”
“好是好，可呆在一个地方......人总要见见世面。”
“那以后，我带你去吧。”
“算了，这么远，劳神劳力的。我也只是随口一提罢了。师兄......”
“嗯？”
“算了。”
“......”
季礼觉得莫名，踏进戏房一同和季岚整理着，不再多问什么。
季岚是想问：要是男人爱上了男人怎么办？
最终怕季礼感到恶心而怀疑自己，还是放弃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