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知》诺九卿

6、曾经沧海君不知

　　又是一轮沧海桑田，物转星移。

　　三月的钱塘有种别样的生机，不过这也是印象中的事了，现下放眼望去遍野哀鸿。

　　洪水呼啸而过卷走了曾经的繁华欣荣留下的尽是疮痍，一切本可以不这么狼狈，但是命运的车轮总是在不经意间滚过它既定的轨迹，尽管都曾试过改变，但最后总不得不承认之前所做的全部不过是让它更加坚定地迈上了注定的路途。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身披金红袈裟的颀长身影立于山峰之巅，那人很瘦却又结实，宽大的袈裟迎着山巅的冷风鼓动倒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只见他敛目收容、双手合十，对着山下劫难过后的钱塘轻轻施礼，瓷玉般的面庞平静如水，但清秀的眉目间不禁流露出超俗的悲悯，随后骨玉似的手灵巧地从身旁扶起一柄宝鼎法杖，逆风转身，之前面上仅存的一丝悲悯仿佛也在转身的片刻被风捎走了，留下的仅是一个冷眼观俗世的佛，这一系列的动作又静又迅好像连周身的浮尘都不曾惊动。

　　“祸福一夕之差，所谓俗欲，所谓贪嗔痴，不过小我之见，万物本空相，无我本空心，看来你不曾悟到。”
　　明明说话之人就在面前但那声音仿佛由天际而来，澄澈、清明、厚重。

　　“哈......说我不曾悟到，你又何尝懂得。”

　　此语声色凄凉夹带着苦涩从一个少女模样的人口中幽幽道出，银铃般的音质却似有种从远古裹着风尘来的历史感。

　　乌青云鬓黛蛾眉，翩翩素衣纤柳腰，最美不过就是此刻跌坐在他面前的女子了吧，意料之中的心起波澜，转瞬之后的冷静——勿能。

　　是，勿能。

　　他与她的距离不过一尺，不过，他俩谁都无力再去靠更近，洪水已来肆虐，所以这咫尺距离是此刻最近亦为此生最远。

　　“此乃众生劫，缘于你我的孽，恐需这一生来偿还了。”声音依旧淡淡，他却不看她反倒是将视线投向她身后的丛丛林宇。

　　“你去普度众生却独留我一人沉浮苦海，这就是你们佛家的众生平等？”她早就厌烦了这些不明玄禅的言语，没错，事到如今要她同他那样平心静气她做不到。

　　“般若，何故如是叫你，以你的资质应该明白贫僧的苦心。其实，早就该结束了，你何必执妄至今。”

　　原来这翩翩少女名叫般若，如此佛性的名字竟与她眉眼间透出的汩汩戾气冲撞，周身的气场也十分诡异，感觉似妖却又气质纯净，若说是仙则又显魔障。

　　“若你的路是轮回注定，我无从阻碍，可是我有能力选择我的道，即便是......”

　　一阵野风吹来，消散了少女的话音。

　　对于她的愤怒，他以无言回应，长久以来她所受的苦难煎熬，这发大水有幸复活了他掩埋已久的记忆,但又如何只能记下不说。

　　良久，都是让人心凉的沉默。

　　某瞬，素衣少女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所瞥见的郁郁草木只觉得那是汪无尽头的苦海，多退一步就会被它吞得尸骨无存尤其是当她从中瞧见那座突矗的高塔时，这仿佛就是对他们之间的因果一种无言的审判，绝望伴着血液滚遍全身；而他依旧是风雨不惊的神态，似乎从那片林宇中看到了自己的乐土，她不会知道当他望向那片林海的时候如水的眸子中映出的是她的模样。

　　终究走到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