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不可以》矢止

2、有人

　　自那以后皇甫先生常常光顾，有不少官员打听，世水就大模大样地捋捋袖子，大言不惭地说对方因为发现自己的魅力而乐此不疲地来捧场，只为和自己见面聊天，那些个成精的人物也就笑笑，自是不信的。
　　也有好事而无辜者在茶肆中当着皇甫先生的面笑问起来，世水便瞬间尴尬了表情，站在桌边僵直了身体不敢看坐着的人。皇甫先生一笑，并未回应那些好事者，只是轻咳一声，轻声问身边的人：
　　“抱歉……我是否让你误会了什么？”
　　世水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没……没有。”
　　皇甫先生笑道：
　　“那便好。这里比较清静，风景也很不错，是个闲暇时的去处。”
　　这算是侧面解释了他常来的理由，跟他世水简直半分关系都没有。世水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呆呆地提起壶来准备倒茶，手腕却被一股力道拦住了，低下头，发现皇甫先生的折扇抵着自己的手腕。
　　“抱歉……不过你也许是弄错了？我好像没有点这壶茶……”
　　世水错愕地看向茶壶，才猛然想起自己本来是给别桌的客人送茶的，因为客人们突然谈起这件事便不知不觉地停在了皇甫先生的桌边。皇甫先生点的茶都是茶肆里最好的，所以茶壶也是最好的紫砂壶，而现在自己手中的却是店里普通的瓷壶。
　　世水本就通红的脸色已经无法再红，几乎渗出一丝苍白，默默收回手，到了要茶的客人桌边默默倒茶。没了往日的活跃。
　　茶肆间来往的青年才俊并不少，也不乏风度翩翩，文武兼修，出类拔萃之辈，但是偏偏这位皇甫先生，从一见面，那带着笑意的眼神就仿佛烙进心底。
　　世水跑到柜台跟老板说：“掌柜的，我有点晕茶，出去吹吹风。”
　　说完就噔噔噔跑进了里间，掌柜的在后面“哎哎哎”叫了几声，世水头也不回。这时有客人叫着上茶，掌柜的看着世水的背影摇头叹息，一边应着一边自己拎了茶壶过去。
　　世水跑上屋顶，茶肆不高，但因为地处郊野，屋顶上的风清澈而凛冽，似乎还带点一边河水的清甜。
　　河是山泉聚成，聚到山下倒也有种滚滚之势。
　　世水不敢看。只好仰头望天，好在还有白云养眼，世水抽一根麦秸有一搭没一搭地咬在嘴里。
　　看着蓝天，心也就开阔起来。这时他仿佛心有所应般低头，便看见皇甫先生摇着折扇走出来，掌柜的在后面殷勤地说着什么。
　　世水撇撇嘴，往日都是他把皇甫先生送到门口的。皇甫先生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抬头看来，世水顿时无处遁形，手足无措，差点掉了下来，狼狈地爬了回去。皇甫先生轻笑一声，世水脸红到脖子根。
　　不过皇甫先生还真是好看，连背影都那么好看。
　　世水和往日一样看着皇甫先生的背影走过河上的木桥，走进皇城，消失在茫茫人海。这种场面好像很熟悉很熟悉，不像是从眼睛映入心底，倒像是从心里翻涌上来，模糊了他的眼睛。
　　不知不觉已有半年，皇甫先生丝绸的锦衣换作大氅，却绝对不像裹着厚厚棉衣的世水般显得臃肿笨拙。
　　“请等一下。”世水拎着一壶茶正穿过大堂，却被人拦住，一抬头，竟是皇甫先生身边的下人。
　　“爷请你过去。”萧福躬身伸出手臂作出邀请的姿势。
　　世水受宠若惊、惊魂不定地走过去，站在皇甫先生桌边，结结巴巴道：
　　“皇、皇甫先生，有、有什么吩咐？”
　　皇甫先生不答，只是用折扇指了指对面的座位，世水还在犹疑，萧福已经擦好座位，对世水道：
　　“请坐。”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世水几乎跳起来，连连摆手。
　　皇甫先生挑了挑眉，萧福在一边解释道：“爷问为什么不可以？”
　　世水为难道：“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您是客官，我……”
　　皇甫先生嘴角勾了勾，向后一靠，折扇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开口道：
　　“无妨，坐。”
　　三个字，温润的音色，世水茫茫然坐下来，思绪找不到主人。
　　然后皇甫先生就带着笑意一直打量着他，世水如坐针毡，开口道：
　　“客官要想打量，世水跑堂时也可打量，便如往日一般不是很好吗？”
　　皇甫先生错愕，片刻后竟朗朗笑出声来。世水呆呆地看着，记忆中仿佛也是这样的笑声，树上的雪花簌簌地飘落，好像飞舞的精灵。有人顶着满头雪花，为自己扫落领子里的雪。
　　有人有人……那个人是谁呢？
　　世水的脸色惨白起来，皇甫先生眼神一动，萧福会意，告一声“得罪”，抬起世水的手臂，将衣袖推起露出手腕。
　　皇甫先生熟练地搭脉，眉头微皱。
　　“哎呀！客官你干什么？客官不可以啊！”世水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被皇甫先生抓着立马叫起来。
　　灼热的温度，好像从记忆力烧出来。滚烫滚烫。
　　皇甫先生收回手，皱眉凝视着世水。半晌，摇了摇扇子：
　　“萧福，走。”
　　世水急忙站起来，跟着把人送到茶肆外面。
　　虽然已是冬季，郊野的河却从不结冰，暖暖的还往上蒸腾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