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三）墓碑 ...
-
三百亲兵全数阵亡的事实，凌统心里应该有数，可是他却怀抱着一丝希望一般，带着试探的神情，再度向士兵确认，军帐内一片死寂。于是那双漆黑的眼睛缓缓地转向了我。
仿佛看不见底的两汪深潭，却在潭底漾着微弱的光，让我觉得一旦前进一步就会直直坠下，溺毙。
一向有话直说，语不惊人誓不休的那个我，语塞了。
内心袭来从没有过的慌乱和不安。头一次，心脏不规则的律动，不是因为亢奋。
******************************************************************************
“喂，凌统！！凌统！？？”
一刹那的惊慌失措，我冲动地按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
“你干吗？我好好的。”他很安静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让我顿时觉得我是一时抽风。
我讪讪地松了手，讪讪地说了句：“本大爷是担心你……”
他眯起眼狡黠地笑，之后一如既往地损道：“想不到甘兴霸也会有婆婆妈妈的时候。”
无法描述那一刹那凌统神情的变化，既不是悲伤，也不是讶异，甚至没有露出一丝动摇的神色，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平和，只是他凝视着我的黑眼睛在一瞬间失了神，变成了深深的空洞。
三百条生命逝去留下的，无法填补的空洞。
我无法揣测一场战争能给人造成多大的改变，但那一天，我清楚地看见洪流般的岁月随着那些战死的将士消逝在那血染的战场，留给我们太过迅速的苍老。
*******************************************************************************
撤军前，凌统独自去了小师桥边，
平素一身红色战袍，今番却把自己裹进了一片素白；重伤未愈，身体还很虚弱，没有人搀扶的话，光是迈步就已经相当吃力。当时的战况依旧凶险莫测，他行动不便，却坚持不让任何人跟从。
我远远地看着那白色的身影久久地伫立在断桥边，仿佛一座晶莹的石碑。
很多书里总是会把此情此景描绘成阴雨绵绵，然后泪水混合着雨水，咸咸地淌满一脸。
而那一天，娇阳似火。
凌统回来的时候我偷眼看他，漆黑的眼睛，被火一样阳光烧灼得干涸，没有泪水。
****************************************************************************
自那以后，他的伤势逐渐地好转，一如既往地嬉笑怒骂，一如既往地抱起棋盘满足地看我讨饶的神情，一如既往笑得很灿烂地盘算我又输了他多少脑袋。一切仿佛一如既往，只是有的时候，他会突然沉默不语，把视线投向一个没有人能看到的地方，愣愣地出神。
仿佛遗失了什么，却再也找不回来。
我很清楚，他遗失的，随着永远留在合肥的那些士兵们，死了，残缺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十三）墓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