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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高贵冷艳的影视基地 ...

  •   夜凉寒露渐凝,本压低的睡云,游弋谷中,渐氤氲缭绕的成了座空洞。老树黑藤秋荣挂果,月光白亮处,一并透着朦胧色泽。
      南靖天住处离不远,能看到露台一角。余一睡起来,四下昏暗,觉只有一盏烛火照在堂内,桌上摆着自己的随身物品,纸笔,包好的黑墨,小块绿端砚,一个剔透玉蝉的挂件。榻边挂着件黑色外氅,穿着拖地,绊了好几次后,他把末端拾起扎进腰带。
      南靖天托袖倾酒,斟满一杯,细微水声中,老远看个把衣服扎进裤腰带的少年吭哧吭哧往露台爬,余一对上他那慈眉善目的脸,胆颤着说,前辈你这个庭院装饰不太对。
      酒的味道醇厚,不滚喉,满口顿时充斥股子药香,末端苦,极苦,苦到唾液全逼了出来。
      余一皱着没有,方能感觉乳香没药冰片的气味。三四杯下肚,没带酒气,他没什么顾忌地坐对面小杯小杯的喝。嘴里喷着香气,焦苦却越发浓烈,南靖天说是帮你止痛的。
      曼陀罗,夹竹桃,和大量雷公藤。
      余一把酒吐回杯子里。
      南靖天笑着替他擦嘴,祥和地说,你服用过明空城的解药,无妨。
      余一又默默把杯子端起来喝。换做常人,沾上星点立刻丧命。南靖天点头,说就是有点副作用,以后可能被办法生育。
      余一吐回去第二次。
      前辈,我家是传说中的三代单传。
      南靖天认真点头。
      余向晨抱孙子那会儿,得瑟好久,都说人越老善心越重,对长辈孩子特别宽容。余向晨刚出山心气高,现在那套故弄玄虚的手段那时简直不屑一顾,做事心胸狭窄手段也狠,小眼神就能杀死人。江湖中人起先恶他,敬而远之,后来变成了怕,再后来成了恐惧,待到此人老成时,却骤变得温润闲雅,还为些仁义事险丧命,转瞬就德高望重了。
      南靖天认识余向晨是因为景小岚,地藏菩萨圣诞,七月三十,乌镇里白日放生,夜晚祈福,景小岚喜欢中原的热闹,两人从鬼殿溜出去,水里藏到晚上,灯会上红白橙黄将黑瓦青石照得通透,南靖天趴船沿,景小岚坐船篷热黄酒,热好了提溜出来,南靖天被抓着不停躲来躲去。
      早晨放回去的锦鲤墨龟,被界限外的星星斑点吸引,浅浅浮着。
      景小岚抹干喷到脸上的酒,回望路上的灯,皱眉头说,这怎么弄得跟影视基地一样。
      南靖天伸出袖子帮他擦脸,问,师傅,什么是影视基地。
      景小岚说,不知道,我也随口说的。
      这个时候余向晨就出现了。
      软袍,狐狸毛领大氅,紫线描金的白鹤水纹,黯淡里闪光。不同于景小岚长发及腰的闲散,雪青腰带,白岫玉蝉,衣冠整齐。
      他在人群背后灯火阑珊的地方,放盏天灯,手掌托高着,凝脂样的胳膊从翻卷重叠的衣服中露出,柔软着越飘越高远,那是一个孤灯,离手瞬间,天就黑了。
      南靖天和景小岚顿穿上呆呆仰视,南靖天说搞什么,放个孔明灯都这么仙气。
      景小岚脸抽抽,扭头看他,说他?他仙气?你瞎了啊南靖天。
      你瞎透了。
      你认识他?
      废话。
      然后冲着余向晨挥手,开口招呼,大仙,余大仙儿。
      余向晨眼神回应,景小岚站起来低声说,业余的。
      船靠着石头垒砌的堤边细细摇晃,三个人船篷里,余向晨看着清俊年少,景小岚说别闹了他已经当爷爷了,南靖天又喷他一脸黄酒。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很给脸把景小岚排到武力谱第三的高人。
      余向晨放得是乌镇里的第一盏。在半空中游荡会儿,从地上也渐渐升起浩浩荡荡的一片,将它埋没在明亮中。
      南靖天本生在中原,父母为仇家所杀,逼不得已才投靠的鬼殿,他心里不快,剩下两人,聊到岸边,又聊到了桥上,一弯拱桥,陈旧窄小。余向晨摇着羽扇,垂眸低语,景小岚皱眉头,月上稍后如画一般,影影绰绰。
      仰头出神,南靖天忽然觉得自己是一辈子都入不了这幅画的。
      两人回岸,南靖天已经醉成了狗,冲上去拽着景小岚的领子,撒酒疯。然后再扑向余向晨,余向晨给了一记掌风丢他下船。
      余向晨说你徒弟你好好管。
      这时夜半,水冰凉,景小岚竹竿举着捞他。
      景小岚说这是劣徒,管不了,捡回来心理就扭曲。
      南靖天披着景小岚的外衣,使劲裹,他隐隐约约听着这两人说话,他们说天空自己脑里就有了天色,他们说山林脑里就有了绿荫,做梦般回放着涣散的场景,姐姐捂住他眼睛,马蹄敲击和颠簸,头上的崖并不高,层层跃过,南靖天起先问,爷爷和奶奶呢,姐姐说在前头等我们呢。过了个山头,景小岚又问,姑爹姑妈和哥哥呢,姐姐还说在前面等着我们。再过个山头,景小岚回头,已经空无一人。
      他想,他们一定都在前方等着自己。
      朝着前头跑,他最后还是没看到想见的人,而是景小岚。
      南靖天的后背全是见骨刀口,他用力跪在地上叩头,血在眼前的那块石头上越浸越透,他说,您救救我,我不能死,您救救我我给你做牛做马。
      景小岚问,凭什么。
      说完抽出指尖上修长银亮的利器,南靖天背后的人全部碎成了模糊不清的血肉,还散出了黑气。
      景小岚半蹲在地,指尖朝下于黄土上拉出条细长裂缝,他说过了这条界线,你知道再走下去是哪里吗?
      是个死地。
      南靖天爬到景小岚脚下,没有半滴眼泪,手指抠进黄土。
      他说死地也好活地也好,我的家人在那里等我。

      南靖天第二次见到余向晨,自己正在鬼殿与外面的那条地界上,埋头扯着野草,时值清明,这里堆着座无字石墓,他的姐姐给自己指了条方向,而这方向上的路,到了尽头。
      他慢慢懂事清醒,将寻到尸首及从前贴身之物一并葬在这里,不进鬼殿,只是与家乡对望。
      余向晨来时竟带着壶酒,说是儿子给孙子在树下埋得,攒一年桃花上雨水,一年红梅蕊的雪水,一年桂花腊梅一年海棠叶林檎叶的露水,薛井镇黑地上的糯米。没等到开坛,这个月一场大雨冲了那棵海棠树,闻气味实在难得,于是背着儿子偷偷给刨走了。
      南靖天抱着酒壶,凑近闻了闻,表情舒缓很多,问这可是状元红。
      余家为子女埋酒在镇里算件大事,镇长亲临讨个喜庆,问及酒名且就叫状元红吧。可余向晨说先人规矩,不赴琼林宴,逐利便临大难。镇长当时就嘴贱问了个那改什么好。
      余向晨说简单,改壮士吧。
      余一他爹差点把铲子抡过去。
      余向晨现在回想片刻,对南靖天说,你别问名字,喝就行了。
      两人对饮,南靖天这会儿倒是很懂规矩,恭敬坐着,举杯,避开余向晨喝了小口。
      余向晨问,为何选在这里。
      南靖天说,他们没法回去,我也回不去了。
      余向晨摇扇沉默。
      南靖天说,师傅所授之术,皆是医药道理,可知鬼殿心存疑忌,终不会留我苟活。我空有一念仇恨,却无力报复,而仇家尚在,回去如何有立足之地。
      余向晨只是闭眼点头,带着浑身馥郁的幽气,问他,你可有需要我代做的事。
      南靖天说怎敢麻烦前辈,倒是有处景,晚生一直念念不忘。
      乌镇过后,南靖天回去以后病了些日子,他以为只是风寒,后察觉是受了凉后又气血上涌,却琢磨不出什么时候气血上涌,他想起来,那日余向晨放灯,仿佛连人都要浮出去,南靖天看着倒影,昼夜颠倒。
      余向晨颔首,摆手说我明白了,小崽子,先不谈毛的问题,你屁股都还是青的,想调戏我。
      南靖天摇头,晚生不敢啊。
      余向晨说你行不行晚生晚生,我是早生的。
      南靖天拱手低头说晚生不敢逾越。
      余向晨说南靖天你最近是不是有病。
      南靖天从怀里掏出本书,说最近拜读前辈的作品,一时讲话有点改不过来。
      烧了!余向晨说就一本天气预报有什么好拜读的。
      不烧。南靖天又送回怀里,景小岚给我的,说是你的手抄笔迹,你找景小岚去啊。
      两人将酒饮尽,就回去了,脚跨出线,南靖天看着他的背,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后在山林尘土中消失。
      余向晨回去不久后,正道忽然提出重新调查南家旧案,虽说是仇杀不便干涉,但情剑庄刚继任的长子慕云急于立功,便由他出面,了结此事。前后不到一个月,余向晨书信寄于南靖天,问仇家如何处置。接着情剑庄二十名护卫,将此人驱赶到鬼殿地界之前。
      景小岚轻松断了他的手脚,丢在南靖天面前,南靖天说余前辈多少还是在乎我。景小岚说你想太多了,老东西只在乎他们家那两只小的,人是要杀还是留。
      南靖天迎着风,忽然笑起来,盯着景小岚看。
      南靖天说先留着,事情太过顺利,我反倒没办法释怀了。要早些认识余老先生,我是不是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话音刚落,南靖天喉管涌出浓烈的血腥气,腹部绞痛,一股奇怪的力道牵扯四肢,压制得他无法动弹。毒是眼前人放得,南靖天咬着嘴唇,颓然倒地。
      景小岚冷眼瞧着,等到他浑身麻痹毫无知觉,外衣裹了抱起来,眸子凝黑,戾气沉重。景小岚说,你再这样,我就杀了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高贵冷艳的影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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