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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翟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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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国王,翟月国使者求见。”
“哦?这么快就到了?日前还说他们方过边关,果真神速啊。”侍卫来报时,萧王正同安妃游园。听闻使者求见,萧王却是一脸不快。
“陛下,可是觉得游园被扰了兴致?”安妃出声询问道。
萧王摇了摇头:“倒不全是因此。我萧国同翟月一向没什么往来,常言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翟月主动派遣使者来访,只怕……”
“陛下不必担忧,”安妃笑得动人,“想来必是翟月仰慕我萧国威仪,主动前来请求秦晋之好也未可知。”
“但愿如此,”萧王笑笑,“传令下去,即刻召见翟月使者。”
毕竟也做了那么多年的国王,萧王的担心自然不是没有道理。虽然萧国同翟月一向没有交集,但两国相邻,对方的情形还是应当了解的。如今在位的翟月王名唤荣圳,膝下只有一子荣秋。算来这翟月王也将近古稀,想必传位也是这几年之内的事了。只是此时派使前来,是否是将要政变的预兆。
“贵使一路风尘而来,可是有何急事要与本王商议?”礼节过后,萧王不再客套,开门见山问道。
翟月来使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我翟月子民素来仰仗萧国威仪,此番出使便是想同萧王永结邻邦之好。”
“若如此,”萧王沉吟,“当然甚好。只是以孤之了解,贵王今年事已高,想来不久便要传位于太子。翟月王在位这么久都不曾要与我萧国交好,怎么如今……”
眼见那位使者变了变脸色,随后又故作平静道:“我王的心思,我等怎可任意揣度。难道是萧王以我翟月狭小,怕与我交好落人耻笑?”
好一张厉害的嘴!萧王暗自感叹,“怎么会,贵使说笑了。能与翟月交好实乃我萧国之幸,只是不知,贵王有无说这交好一事如何安排?”
“当然,”使者道,“我王的意思是,愿与贵国互换国宝。”
“哦?互换国宝?只是不知,贵国将送何至此,孤也好作安排。”
使者笑笑,只是这笑无论如何都让人觉得不舒服:“我翟月盛产玉石,三十七年前自玉田觅得一块血玉。此玉形似卧佛,浑然天成,虽为玉石,周身却隐约带出点点血丝。我王令工匠将它雕琢成一尊佛像,日日供奉在寺中。”
“哦?世间竟有如此奇物。”萧王沉吟道,“我萧国子民善于音律,国库之中尚存一张碧玉古琴,此琴亦是我萧国珍宝,今日便赠予贵王,以证两国交好。”
“既如此,那在下便先替两国百姓谢过萧王陛下。”使者说着便要跪拜。
“贵使不必多礼,百姓安居乐业应是国家之幸。”萧王道,“孤这便选下几日,派人送玉琴往翟月,并恭迎玉佛归萧。”
“谢陛下。”那使者行礼的一瞬间,无人瞧见他嘴角勾勒起似是阴冷的笑。
“来人哪,传护国将军同骠骑将进宫。”
“诺。”
西偏日移,暮鼓长待。
黄昏时分明将军同儿子一道归了家,明夫人瞧着父子两人一样压抑的脸色,没敢出言询问。
“老爷,且别想了,菜凉了就不好了。”一家四口已在饭桌前坐了一炷香的时间,只是一家之主没动筷子,谁也不能先动。自家老爷沉着脸一言不发,儿子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眼见着最小的女儿哭丧着脸,明夫人终是轻轻出言相劝。
“哦?哦……一时失了神,”明将军回过神来,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夫人说的是,再大的事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子羽,吃吧。”说着望了儿子一眼。
“儿子知道了。”明子羽沉声应道。
这一顿饭吃得鸦雀无声,从来爱说爱笑的明雪此番也没敢多说话,匆匆扒完碗里的米饭便离了席,这饭桌之上的气氛,着实叫她受不大了。
明子羽自始至终嚼着一粒米,盘子里的菜并未动过一口,见妹妹离了席,也搁下碗向父亲道:“爹……我,我先回去了。”
明将军点点头,没有说话。
三日后,护国将军明仲莫同骠骑将明子羽共护玉琴前往翟月。
萧竹均是在队伍出发之后才得到的消息,且是从明雪的嘴里。
邻国之事,萧竹均虽不熟知,却并不是不知。翟月王室有规矩,每位翟月王必得有一件大功绩,死后方可葬入王陵龙脉之上。如今的翟月王年事已高,在位期间却并未有什么大功绩,眼见即将退位,此番主动提出邦交,怕是来者不善。
萧王既已允了我先将国宝送至翟月,难保翟月不会在送宝途中制造事端。若是万一玉琴丢在萧国境内,翟月不但不必将玉佛送往萧国,更可借口捉拿盗佛之人出兵。如此一来,这维持了十几年的两国安宁,怕是要被打破了。
想来父王也是考虑到了这些,才会派明家父子一同护送罢,萧竹均心想。只是子羽这一去必定危险重重,又叫她怎么安心得下。
萧竹均抬起头,看着明雪喋喋不休地讲着新听来的奇闻,如同一朵娇嫩的鲜花绽放在春日的阳光里,那样轻巧,那样无忧无虑。萧竹均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想起了许久没有消息的燕楚楚,想起在苍屏的日子,还有曾经不谙世事的时光。心里蓦地一疼,眼眶酸了起来。她抬起眼睛望着蔚蓝的天空,等着眼中水雾慢慢散去,她开口轻唤:“雪儿?”
“嗯?”明雪停下没说完的话,歪过头看着萧竹均。
她笑笑:“说了这样久,不累么?歇一会儿罢。”
“不啊,”明雪娇俏一笑,“跟姐姐聊天可开心了。”
这样轻巧熟悉的语调,叫萧竹均又是一阵难过,她轻轻合上眼帘道:“可我却累了呢。今日你先回家去罢,改日再来,可好。”
“诺。”明雪行了礼,离开了。
明雪走后,萧竹均一个人坐了很久,而后她径直去了父王的书房。
“父王。”
“哦?”萧王从书案中抬起头来,“丫头,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么?”
“父王,”萧竹均咬了下唇,似是下了很大决心道,“父王为什么要叫子……要叫骠骑将一同前往翟月,宫中能为在他之上的人虽少,却不是没有……”
萧王打断她的话,道:“丫头,我知你心在他身上,只想日日同他在一处。可是丫头,明子羽怎么说也已加冠,是个男人。他既是个男人,就必得有拿的出手的功业,否则,就凭苍屏一事,就算父王想着把你许了他,这朝中也必有人不服啊。”
萧竹均此时一张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子,她是万万没有料到,父王已将她二人之事看得明白:“父王,您,您都知道了?”
“傻丫头,”萧王拍拍她的脑袋,“哪有父亲不了解自己女儿的呢。再说明子羽也确是个可塑之材,有他照顾你,父王也放心啊。”
“那,那父王,我先,先下去了……”萧竹均头低得不能再低,却还是禁不住喜上眉梢。
“去罢。”萧王摆摆手,看着女儿走远,唇边浮上一丝苦笑。
他愿将女儿许给明子羽,绝不止这一个原因。
萧竹均心心念念着要将这消息告诉明子羽时,他已随着父亲将要踏上翟月国土了。
“爹,这一路都平安无事,会不会……”一路行来,并未发生任何事情,甚至连意料之中的袭击都没有出现。眼见就要踏上翟月国土,明子羽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难道你还盼着有事不成!”
“爹,孩儿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明将军拍拍儿子的肩膀,“爹当然知你不是这个意思,可如今马上就要到达翟月,再出了事,也是他翟月王治国不力,同你我无甚关系了。”
明子羽虽没有再说话,心头上的不安却并未散去半分。
直至一行人将国宝交换完毕,离开翟月王宫踏上归途,都安宁得十分不像样子。
翟月王派遣翟月左使一同归萧,明将军心想有这左使在场,想必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因而放松了紧绷的心。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眼见周遭的风景愈来愈熟悉,萧国的城门也跟着日渐清晰起来。踏入封圻的那一刻,明将军长出地出了一口气。
“左使大人,今日已晚,不如先歇下。如今已入我萧国领土,不日便可到达长宁。”
“便听明将军所言。”那位左使冲身后的士兵挥手道,“安营。”而后笑道:“在下仰慕萧王已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前来朝拜,此番有幸能够护送国宝,实为在下之幸。如今已到了这封圻城,可否请明将军带着在下四处逛逛,领略这异地风俗?”
“左使大人原来是客,我原有此意。既然左使大人已提了出来,在下定当奉陪。”明将军略一颔首,随即招手道,“子羽,今夜你负责周遭安全,万不可大意。”
明子羽遥遥行礼:“诺。”
萧王宫中,萧竹均算着日子单等明子羽归来。可归期已过去半月有余,她最终等到的却是玉佛被毁,护国将军断了右臂,骠骑将身受重伤的消息。
恍若晴空霹雳,萧竹均摇摇晃晃着就要倒下去。待神智恢复,她发了疯一般冲进萧王的书房,所有即将奔涌而出的焦急和愤怒,在看到萧王的一瞬间偃旗息鼓。
不过几日功夫,萧王的两鬓明显变白,人也瘦了下去。此刻,那安妃正静静立在一旁轻摇罗扇,看见萧竹均进来,慌忙向她摆摆手,意示她不要太过焦急。
萧竹均忍了忍按捺不住的火气,出声道:“父王。”
“可是有事?”
“那……”萧竹均本想将事情的始末问个清楚,抬头却见父王斑白的两鬓和紧皱的眉头,心下一软,接口道,“无甚大事,只是父王不要太过劳神,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是啊,陛下,”那旁的安妃也走上前来开口,“陛下再怎样焦急,也只是伤身罢了,对事情可没有办分帮助。”
萧王转头对着安妃笑了笑,复又转回头对萧竹均道:“丫头,你的心意父王知晓了。若无事,便先下去罢。”
“诺。”萧竹均低了头,转身离开书房。踏出房门之前,她听见萧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丫头,去看看他罢。”
几日前还一派安宁景象的明府,此刻已是上下一片忙乱。明夫人听闻公主驾到,慌忙携了明雪出来迎接,对着萧竹均便要拜下去。萧竹均伸手扶住她:“夫人不必多礼。明将军父子二人可还好?”
明夫人眼底露出深深的悲伤:“老爷虽断了右臂,好在往日身体康健,如今经医治,已无大碍了。只是小儿自回来便未醒过,陛下也派过医师前来,都说脉象无碍,可就是……”话未讲完,明夫人已是哽咽。
萧竹均看那明夫人一脸哀戚,就连一向爱说爱笑的明雪此刻也是双眼通红,不由得也是一阵难过:“夫人先带我去拜会明将军罢。”
“姐姐,你不先……”明雪疑惑出声,话未说完已被明夫人打断:“雪儿,不得无礼。”
萧竹均走过去轻轻揉了揉明雪的发顶没有说话,跟着明夫人走向明将军的屋子。
明将军见是公主亲自前来,想起出发之前萧王曾偶然提起过两个孩子的婚事,心下也是感慨。只是如今明子羽这样子,何时醒来还未有定数,便是平常人家的女子也不好耽误了,更何况是公主这般金枝玉叶呢。
“臣,明犰,拜见公主。”
“将军。”萧竹均慌忙伸手掺住他,“将军大伤未愈,怎可行此大礼。”
明将军借力站起来,仍是一躬身:“多谢公主惦念,臣以无甚大碍。”
萧竹均看着他空荡荡的右袖,心里一阵难受,如此以武艺成名的将军,如今断了他的右臂,岂不是同那苍鹰折了翅膀,再如何翱翔呢。
明将军似是察觉到她的难过,出言安慰:“公主不必担忧。臣本是使刀的,此番虽没了右臂,也是不碍多少事。”
听了这话,萧竹均满心难过才算是散了些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那明将军接着道:“公主,先看看那小儿去罢。”
萧竹均颔首:“那明将军好生休息,我,这便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