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结束或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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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是黄昏时分，屋内虽点着油灯却不甚亮堂，灯光跃动，床帐低垂，当中依稀有人混混沉睡。
“你们，且都下去罢。”
萧竹均本想问问明将军这一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一入明府却是再也按捺不住地相见明子羽。此刻她强忍下想要立刻上前的冲动，遣退了一干丫头仆从，这才过去将床帐掀起。黯淡光线映照中，那人双眼紧阖，剑眉微蹙。萧竹均一阵心疼，伸手抚上那人毫无血色的面孔，轻声唤道：“子羽……”
那躺着的人并未有任何反应，萧竹均握着他冰凉的手，伏床沿自顾自说下去：“这几个月来，我日日盼着你的消息。父王允了日后将我嫁予你，你要快点醒过来啊……我等着，等着你来娶我回家……哥哥……”
“咳……咳咳……”
萧竹均听他一阵咳嗽，撑起身来看时，见他嘴唇已是干裂，便伸手将那茶壶中的茶水倒了一盏来，想要喂他喝下去。怎奈明子羽如今未有知觉又咳得厉害，一口水洒了许多次也没喝下去。她咬咬牙讲明子羽扶起靠在床头上，自己含了一口水，覆上他的唇瓣……
如此渡了三四口水下去，见昏迷之人渐渐平静下来，她这才搁下了杯子。替他掖好被角，又伸出手去抚平他皱起的眉心，这才似是心满意足地起身：“你且好好休息，我过几日再来看你。”语罢又凑至他耳边悄声道：“别忘了，我还等着你来娶我呢。”
不日，翟月出兵，边界大乱。
护国将军明犰明仲莫自请出战，萧王本顾及他断臂之伤，况且明子羽至今未醒，怎奈他坚持再三，说此番既是负荆请罪又要报断臂之仇，只好允诺。
开战不久，明府传来消息，说明子羽已醒了。萧王唤来公主，说要公主代他去探望，实则还是给个机会容他俩人见一面。
“均均。”萧竹均进门瞧见明子羽半倚在床上，见她进来轻轻淡淡一笑，出声唤她。
“可好些了？”萧竹均走过去坐在床边，看他虽是虚弱，面色却不再苍白，便知是无碍了。
明子羽摇摇头：“无事了。”
“子羽，”萧竹均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明将军已向父王请战，攻打翟月去了。”
“我知道。”明子羽声调波澜不惊，“等过上几日，我也会向陛下请战。”
“为什么？你如今伤势还未好，怎的就不知好生照顾自己，你可知……”
“什么？”
萧竹均咬咬牙：“你可知父王已默许了你我之事。”
“我知道。”
“你，你知道？”萧竹均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傻瓜，”明子羽伸手贴上她的面颊，“我若不上战场立下战功，又怎么能名正言顺地娶你呢。”
萧竹均抓住他覆在自己面颊上的手，脸红了一回，又抬起头执着于刚才的问题：“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自是你同我讲的。”
“我同你讲的？什么时……啊！”话未说完，她已记起那日情形，面颊便更红了，“那，那日。你，是醒着的？”
“也不能算醒，”明子羽接道，“虽是清醒，却睁不开眼睛，也无法说话。”
萧竹均脑子又浮上那日渡他茶水的情形，唇上柔软的触感叫她无法再想下去，匆忙站起身：“你，你且歇着，我先走啦。”
明子羽看她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房间，不由得笑了笑。
均均，等着我回来娶你。
半月后，边界传来消息，说两军仍在僵持，骠骑将明云明子羽请命前往助战。萧王拨三千精兵，许他前往助战。
萧翟之战已持续了好几个月，双方虽各有胜败，却依然无法更进一步。
转眼就到了十月。
萧翎公十九年的十月，萧竹均十五岁生辰。
及笄之年。
边界虽有战事，但公主及笄之礼仍不可草率。
“陛下，”安妃偎在萧王怀中，“均均如今也要满十五周岁，国中富贵人家的女儿都要取字，不知陛下可选好了？”
萧王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字，沉吟道：“孤至今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子嗣，及笄礼又赶在边界战火未熄之时，孤本有意将她许了骠骑将，可如今战事未平，这许亲一事怕又要耽搁了。”
安妃笑笑，低头看那墨色淋漓的一个字——
婵
初九那夜，公主望着天上月色，轻轻地笑。自此以后，她便有了新的名字——萧婵。
似是离那梦里人又近了一步，她独身迈出屋子，和着如水般微凉的月光散起步来。
走了没几步，身后似是有声响。萧婵回头看过去，月光下那人的盔甲泛起清冷的光辉，目光却一如往日那般温和。
“婵儿。”
萧婵愣了愣，方才意识到却是明子羽立在她跟前。
“子羽？你，你怎么在这里？”
明子羽走近她：“我们胜了，翟月几日前已退兵，爹许我先行回宫禀报陛下。”
“那，你可去了？”
“去过了，陛下很是高兴，说今日是你及笄之礼，许我来看看你。”
“那……”
明子羽伸手揽住她：“你究竟还有多少问题要问，怎的我回来了，也不见你有多开心。”
萧婵挣了几次都挣不开，索性任他揽着：“你去这些日子，我夜夜梦见你回来，可睁开眼睛，却只是个梦罢了。先前还觉得难过，后来竟习惯了。这一次，怕也是个梦罢。”
“婵儿……对不起，要你担心了……”
萧婵倚在他怀里：“我真喜欢这名字，你再叫一次。”
明子羽再没有答话，萧婵等了许久，抬起头向上看他，却见他直直望着自己，下一秒，已被含住了如蜜的双唇。
“唔……子羽……唔……”
她含糊不清地唤他的名字，濡湿的舌头在两排贝齿之间追逐，越是想逼开那条比蛇还灵活的舌头，就越是被逼得与那灵舌共舞。一推一拒之间反倒成了诱惑的邀请。她只觉得敏感的上腭被带着肉蕾的舌头一遍遍刷过，口腔里充满了他灼人的味道。
眼前再看不见其他，跟着头脑发昏四肢无力起来，再她差点被憋死之前，明子羽总算放开了她的双唇。却仍是将她紧紧扣在怀中，再不放开。
萧婵贴着他的盔甲，仍能够感受到他的心跳和体温正源源不断地传出来。喘了半饷终于恢复了意识，只听他沉沉道：“婵儿，我们再不分开了。等边界事了，我便上书陛下，求他将你许配给我。”
“子羽……”她偎在他怀中，忽然再不愿意去想旁的事情，还有什么比最爱的人在身边更美好呢。明子羽身上还带着赶路的风沙气息，可萧竹均从认识他那天起他身上就带着的味道丝毫没有改变。那是能让她安心的味道，是无论怎样都掩盖不去的味道，是只属于明子羽一个人的味道。她就嗅着那人身上的味道，沉沉陷入梦乡。
“懒虫。”明子羽打横将她抱起来，送回了房间。
萧婵自是不记得她是怎么回到屋子里的，恍惚忆起昨夜月光美得虚幻，那人立在清冷月色中笑望她……忽然又记起昨夜那个缠绵而漫长的亲吻，不禁红了脸颊。
“公主，醒了？”侍女走过来挑起床帐。
“嗯，什么时候了？”
“卯时了，公主现在起么？”
“也好，你且去打水，来与我梳洗罢。”
“诺。”
侍女答应着退了出去，萧婵拥在被子坐在床榻上，想着想着又傻傻地笑起来。期待了那样久的幸福，此刻已然触手可及。他们看着彼此长大，在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里许下永恒，她是他无可替代的梦想，织成他所有的难忘，他是她无与伦比的天堂，抵抗她所有的悲伤。
究竟是从哪一日开始动的情呢？
萧婵开始回想，是见到明雪同他那样亲密，心里泛起难过？还是苍屏那夜他只身一人救她出险境？亦或是那个午后，他立在长廊中，衣袖翻飞招手唤她。又或者，是更早的更早，早到八岁那年，她第一次看见他，那样风度翩翩的少年，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走在长街之上。她抬眼的一瞬，便被这少年乱了心神。
如今七年光阴已过，物是人非。曾经的朋友来过又离开，花开花落，燕去燕来，无可奈何的事那么多，那么无奈。可是多好啊，他还在她身边，她还陪着他。那看起来很漫长的一辈子，似乎也可以这样继续甜蜜下去了。
一辈子，漫长得太短暂的一辈子。
没有他的日子便是漫长的，哪怕半刻都似乎隔了好久。
有他的日子却是短暂的，一辈子都不够用。
如果真的能够一直这样幸福下去，该是多么美好啊。
五日后，护国将军率军班师回朝。
萧王大喜，重赏了护国将军同骠骑将二人。下令三日后在宫中设庆功宴，犒赏三军。
莺歌燕舞，却不知，边界狼烟又起。
归家不足一月，边界又传消息，翟月再次进攻。此番翟月军队来势汹汹，全然不似上次那般散兵游勇。明仲莫心下一惊，怕是当日只顾得胜欣喜，未料到翟月乃是以退为进。假意败退，只等萧国军队班师回朝，边防守卫松懈之时再出兵。
如此疏忽，萧王虽没多说什么，却也是脸色不善。命那将军再次领兵讨伐，必要将那翟月人击退。
出发那人，萧婵立在城楼之上，看着大军渐行渐远。
她忽然就想落泪了。
抬眼再看时，正见到队首那人回眸看她，虽隔得远，可她却依然清楚地看到他对她笑。
或许不是看到，而是感受到。
她甚至还能听到那人对她说话。
他说——
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娶你。
我会的我会的，我好好的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萧婵笑着勾起唇角，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淌。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要流泪，那人明明已经许了她永不改变的誓言，明明未来已经可以触碰得到，此刻却又忽然飘得远了。
我答应了你我要好好的等你回来，所以，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你答应过我的事情，都要办到。
她看着大军离萧王宫愈来愈远，忽然有种他们再不会回来的错觉。
怎么会呢，萧婵笑笑。他们一定会好好地回来的。
而后她转身，坚定地走回了王宫。
她心心念念着等待她的良人归来，可一日又一日。边界传来的皆是我军如何败退，她虽处深宫，却仍可以想象那场战争是多么惨烈。
她一直坚信，她的良人终有一日会回来，回来许她地老天荒。
后来的后来，她的良人终于回来，可她，却永远失了同他相守的机会。
萧翎公二十年，三月十六。
萧国战败，送公主前往翟月。
和亲。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结束或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