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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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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十二月初四,改元弘道,大赦天下。父皇欲上马登城宣召,气逆,不能上马。
当夜,大雪,皇上崩。
我与薛绍并跪于白玉阶前,我看见母后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离我那样远,她的声音清而肃,如远山寺庙敲响的钟声,只听得她道:“皇上遗诏,皇太子显于柩前继位,裴炎辅政,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武后进止。”
我静静落下泪来,既悲父皇,也哀自己。站在政治舞台上的母后如星辰般高贵而遥不可及,我隐隐感到不安,暗暗在袖下握紧了薛绍的手,似已快要掐进他肉中。他反手怕了拍我的手背,我只是想,母后的这种垂帘听政,便能满足她日益膨胀的野心么?
十一月十一,李显即位,号中宗。
看着院中飞扬的雪,红梅也变白花,我揪住他的白麾,泪直落到他的手背,凄然诉道:“薛绍,我心中不安,不安啊。”那白墙白瓦,扩大了我心中的忧愁,我只觉,灰色的天,灰色的人,灰色的事。
“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你都只需站在我身后,我会保护你,尽我所有的力气。”他的话如阳光般暖人心扉,让我的心在摇曳的风中慢慢停止颤抖。我蜷在他怀中,依靠着他的胸膛,轻声呢喃:“薛绍,薛绍。”
之后的日子,虽平淡,于我而言,则是一生祈求的幸福。我就像个平凡的女人,每日等候他回家,偶也向厨娘学一两手菜,做与他尝。很快,我便有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唤作薛崇训。
母后在我临盆那日来看过我,我看不懂她的眼神,那么深邃,不可探测。一瞬间,我对未来充满了迷茫,女人生性的多疑折磨着我,加深了我此刻的苦楚。我看到天际与地面相接的混沌,飞鸟落入鱼塘,沙儿掩住屋檐。母后终究没有看我的儿子,她的眉间充斥着无限威严,教人胆颤却步。我知道他仍对薛绍心存芥蒂,仍在用她的方式表达对于我和薛绍的婚姻的不满。
一日,薛绍在灯下写进谏的折子,影子将我整个吞噬在黑暗中。我看着他,不知为何心中酸楚益加,低声道:“薛绍,我真的怕有一天,我们会卷入政治这个罪恶的漩涡,去承受那痛苦的、不堪的命运。现在的你,在我的心中颤抖,这样的日子,要让我发疯。”
薛绍放下笔,坐到我身边,安抚我道:“太平,答应我,不要多想,好么?”
我看向旁边睡熟的崇训,道:“许是有了训儿,有了你,我再也回不去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你们将是我一生的牵挂,羁绊我一生的心情。”
“太平。”他将我轻轻埋入他的怀中,道:“我答应你,朝堂上的事定会小心应对,尽量不参与到皇权斗争中,我会保全自己,绝不留你一个人。”
“你就不能辞官么,为了我,也为了训儿,你知道,我并不要什么荣华,风光,我要的从来都只有你,薛绍。”我的声音凄凉欲泣。
他摇了摇头,轻吻了我的发,道:“太平,如此太委屈你。”
月光从窗外透进来,墙微微泛起了黄,一股无端的夜的凉意从我的脚慢慢席卷到手、到全身。我紧紧抱住他,想将自己融入他的身躯。薛绍,我的夫君,我今生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