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长安花盛时》谷南

3、再见薛绍（一）

　　在太平观里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宁静也最寂寞的日子，我从未如此期盼和绝望过，在这几百个与孤独相互撕咬的夜里，我拥有的只有几段关于薛绍的回忆，它们给了我快乐和等待的勇气，到最后却也逐渐掩上黄土，记不清，念不及。

　　两年里，母后，父皇，李显，李旦，城阳公主，包括一些忘了名字的，我见过很多人，只独独没见过薛绍。我从不敢向别人问起他，亦不知他身居何位，是否娶妻。我信他曾有情，却不信了自己还能深记。

　　而我绝无法忘记，那个轩廊内，他遥遥回头，对我道：“我叫薛绍。”

　　多少个寂静的深夜，我看着月儿圆了又缺，缺了又圆，月光清淡如那日宫宴你的笑颜。我躺在依样柔软的床上，却日日绯恻难眠，不知多少次，一闭上眼，面前便又浮现你雪白的衣衫、凉薄的脸。只有在梦中，瑞香依旧，才总算又能看到你摘一株花，向我走来，然后轻轻唤我一声“太平”。

　　风儿摇曳着孤零的叶儿，沙沙的声音吓跑了一只停在枝上的雀儿。母后刚走，只是不是你，我已经习惯不多言语。我用了两年时光，喜欢上了独自坐在窗前，静默着看外面的花盛花衰。我在院子里种了两株瑞香，悉心照料着，如今看着它们雪白的瓣儿作舞，便也觉得时间静止在了那日御花园，他笑得轻佻，将一瑞香作珠花。

　　我拿出放在衣裳内的锦囊，里面便是他送的那朵瑞香。花儿败得没了花样，在我心里，它依然是那日芳华，是世间最美的花儿，而薛绍，便是那世间最美的儿郎。

　　令月时节，我终是再见到了薛绍。那日清晨，我打开棱窗，只看见他懒懒斜倚在一棵杏树旁，手中捻着一朵还沾着露珠儿的瑞香，嘴角依然挂着一抹浅笑。他与两年前一般模样，许更俊了些，仍着雪白衣衫，与雪白的花儿相辉映。我不敢出声，害怕打破这静美的画面，若是梦境，我也愿长久些，最好再不醒来。

　　他缓缓抬头，就如多次我梦中一般，慢步踱至窗边，将瑞花轻轻插入我的发髻，悠悠唤我“太平”。

　　“薛绍？”我不敢置信地叫他。他笑着点了点头。

　　我欣喜而张皇地跑了出去，他抱住我，手指柔柔抚着我的发，道：“第一次见你，你身着武士服，跳着夸张的步子，我注意到你耳垂上的两朵穿花，便猜到是你。你的天真和纯洁像这漫天飞舞的花儿，带着你特有的芬芳闯入我的心海，我那时便想，好一个豪气的女子，生于皇室，却那么自然，无半点骄矜与涅作。后来，在御花园，见你女子妆成，细腻优雅，那日独盛的瑞香也不能及你分毫，也唯有天上飞仙犹能作比。那时，我便想着，有一天能像今日这般拥你入怀。”

　　我的泪悄然滑到他的衣襟，噎声道：“两年了，我第一次见你，我怕了时间，也怕了命。幸好此时，让我再见了你，见你安好无恙，见你如我念你般念着我。”

　　“我早已认定，你是我今生愿唯一守护的女子。”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许下一辈子的承诺，是属于我的海誓山盟。母后曾对我说过，当男人说会爱一个女人一辈子的时候，多半是假的。但是我信他的诺言，只因他是薛绍，是我太平此生唯一衷爱的儿郎。

　　人间好花三两树，唯有瑞花香。

　　他用衣袖为我擦了泪，惬意道：“你可是忘了，今日的朝花节？”

作者有话说

　　两人的感情终于明朗了，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