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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   八
      奈特哈尔•柯奈利推开那扇由世界上最好的防弹玻璃制作的门,坐到电脑前。没有新邮件,他放心地舒了口气,到抽屉里去找速溶咖啡包。但桌上的内部通讯器响了,他戴上耳机,里面传出一个老人的声音。“奈特哈尔,如果有时间的话,到我这里来一趟。”
      声音温暖苍老,柔和中带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好的,校长。”他他束紧了领带,将咖啡包塞回抽屉,把通讯器放进风衣口袋,快步走出门外。华盛顿特区纬度比纽约偏南,气候也要缓和些。天空是隐约的灰蓝,空气泛着粘腻的潮气。
      全美军事情报局作为这个超级大国四大情报机关中的一个,并不如它的兄弟机构那样风光显赫。但它却有着最充裕的经费和最接近高层的任务。并没有中情局的庞大办公点,军情局的华盛顿总部只是一座建于二战前后的旧楼。最高领导平时也并不在这里,只有他的秘书,柯奈利会来传达他的指令。
      雷明顿•布朗奇贝尔克是冷战时期发家的情报英雄,他三十六岁时曾在东德埃特米尔被捕过一次。命保住了,却从此再也没有从轮椅上站起来过。在这之后,他从特工变成了政治家,从不因党派的更替而下野。
      因为任何一个党派都需要情报,而这杆快枪握在他手里。他一手创建了这个国家唯一一所少年特工学校,虽然因为法律原因地址设在东欧波兰,却为美国撑起了情报大厦的根基。那些孩子们十二岁开始接受特殊训练,十六岁进入普通大学学习。他们技能过人,忠诚不二,是最完美的武器。
      代号“校长”的布朗奇贝尔克住在马里兰州蒙哥马利郡,从华盛顿市中心向北车程一个小时。那里也差不多成了柯奈利的常年住所,老头子时常在半夜把他叫过去,下达一大堆吓人的命令。仿佛全世界的情报机关都约好了按北京时间生活似的。
      相反,白天的任务大多平凡无奇。柯奈利磨蹭着把他的珠灰色宝马车停在庄园式别墅的车库里。他知道他的任务失败了,也知道将面临的问题是什么。这并不要紧,但他却极罕见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别墅有宽广的花园,主体建筑却不大。校长像往常一样待在他位于二楼的书房,壁炉里火光融融。落地窗外是大片冬蔷薇园,上了年纪的女管家进来,端给柯奈利一杯热红茶。
      “可以给他加一点白兰地,珍妮。这天气太冷了。”桌后的老人身材已经萎缩,面容仍旧高贵。灰色眼睛深深陷入苍白的脸,瞳孔黑得灼人。如果不计嘴角的微笑,简直像铸在纪念章上的头像。“这么冷的天气,纽约开始下雪了吧?”
      果然。柯奈利假笑一声。“我离开的时候还没有。”
      “不必这样,李是肯定不会回来的。他来的时候还小,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这只能怪我们对他的洗脑不彻底。”老人从身后的书桌上拿起一副水晶玻璃国际象棋,在自己面前摆了白子。
      “现在做也来不及了。”
      “那是当然。对于李,你永远不能用硬逼的法子。中国人的骨头通常都很硬——但他们不傻。你知道英国人怎么猎狐狸么?”
      柯奈利想了想,推动了一枚棋子。“是用狗吧。”
      “用专门的小猎犬,把狐狸从草窠里撵出来,猎犬追逐狐狸,堵截它逃生的去路。却不动用牙齿,那样会损伤皮毛。结束围猎的是一张紧密的网,猎人会用水把狐狸溺死。那样得到的毛皮才是完美的。被捕的狐狸早已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会在瞬间失却野性,乖顺得像调教好的猫儿。”老人笑了。“但是假如你一放松警惕,他会在瞬间逃掉。”
      “嗯。我对他说起了麦考林克,但他说那都过去了。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平静,一派死气。”柯奈利将黑车向前推了三步,它迅速被白马吃掉了。“他的生活极端平静而有条理,仍在和他的那个情人往来。但他最近弄死了一个想打劫他的小流氓,搞得联邦调查局也搅和了进来。本宁那个老家伙太护短了。”
      “奈特哈尔。”老人从棋局上抬起眼睛。“请尊重你过去的教官,无论他现在的职位。”
      校长冷笑一声,看着面前涨红了脸的年轻人,接着推动棋子。“你和李的不同,就在于他是狐狸而你是猎犬。同样的奔跑,你只是为了剥取皮毛之后的一两块骨头,而他是为了保住性命。不要被挽绳束缚,正确地打量你的对手……尤其要注意,狐狸在被捕之前的野性是很大的。而且,在东方的传说中,美丽的狐狸是能魅惑人心的妖精。”
      “我会注意的,校长。”柯奈利端起了茶杯,深红色液体已经变得冰凉。双方落子如飞,黑白两色军力交织过后,局面渐渐疏朗起来。“我看起来要输了。”
      “你的棋力其实不亚于我,你也尽了全力。输,只是因为你的心里不安静。”老人最后一次移动了皇后,脸上的微笑含混。“将死。你喜欢执黑先行,以为自己能够领导局面。但李芊却能从你的举动中推算出你下一步的行动。我也只能告诉你这么多,毕竟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不希望有任何一方受到伤害。”
      柯奈利望着棋盘上几颗残子,咬着下唇。“那同时意味着您不会允许我对他使用武力。”
      “不。”老人高贵的面目闪过一瞬间的狰狞。“在无法控制局面的时候,把一个人从物理层面上消灭是最最简单也最最有效的办法。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会授权你杀死李芊。”

      圣诞过后不久就是新年,大多数行业都放了假。各大公司的管理层却在忙碌地加班。华尔街上的高层大厦裁天利刃般刺向高空,像是后现代主义风格的油画。
      作为今年崛起的石油新贵,洛克菲勒的生活简朴得接近苛刻。他每星期工作七天,从来没有假期。不去加勒比海和巴黎,不与妻子之外的任何女性来往。甚至不参加母校举办的慈善同学会,只每年给那些基金会送去一张签名支票。每个礼拜他有四天住在办公室里,另三天出去却从来不回家。具体去哪里,谁都不敢问。
      他的办公桌也干净之极,没有任何个人化的物品,甚至没有鲜花。女秘书每天会抱来大堆上市报表和文件,又以同样的速度把它们拿走。
      “洛克菲勒先生,下个星期的交易预算报表。”女秘书将刚打印好的文件放在办公桌的一角,这间办公室同它的主人一样,暗沉冷峻。像是军事要塞中的指挥室,在这里上演的是没有硝烟的战争。洛克菲勒是这个石油帝国的有力独裁者,他并不绝对专制,却决不容许地位被挑战。
      粗看上去他与别的普通白领职员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沉默朴素。而他的眼睛里却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能让人无端地颤抖。
      对于这点,他的秘书深有体会。她有时感觉这间装潢简洁高雅的办公室里悬挂着无数无形的刀刃,走错任意一步就会被绞得粉碎。
      “谢谢,布谢瓦里夫人。”洛克菲勒接过文件,快速地翻看。神色丝毫没有变化,她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并没有离开。如果没有紧急事件,她会在上班时间每三十分钟进来一次,报告最近发生的事情,或者在外面接待预约见面的来访者。
      “还有什么事情么,总裁先生?”她小心地问。
      “没有了……等一下,夫人。”洛克菲勒从文件上抬起头,抓起电话听筒作了个示意她略等的手势。“嗯,嗯。我知道了,没什么。请您通知她的家人,为她安排一个上等的天主教徒葬礼。我如果有时间的话也会去看看。好的,再见。”
      洛克菲勒扣上电话听筒,略一迟疑。“我的妻子,今天凌晨——东部时间——她去世了。”
      女秘书礼貌地低下了头,把手按在胸前。“请您节哀,总裁先生。”
      “她从楼梯上摔下来,跌断了脖子。”洛克菲勒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布谢瓦里夫人,您的这份报表还有些地方值得商榷,我建议您再与产油区联系一下。”
      他将文件折好还给女秘书。“法国那边还麻烦您为我安排,给朵拉选一个安静的教堂,办得简单一些。”
      女秘书点点头,退出房间。“此外,请为我准备服丧时期的黑色衣服和一张到安茹(法国城市)的往返机票,谢谢。”洛克菲勒又抓起了电话听筒,眉峰横起。“毕竟,至少样子还是要做的。”
      布谢瓦里夫人又一次感到额角渗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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