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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 ...

  •   二十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个夜晚,那就是噩梦。
      空气中充满铜锈一样的血味,安静得像坟墓。李芊竟用牙齿撕开那袋血浆,可他只喝了两三口就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他不时会醒来和卡特琳娜说几句话,但更多的时间是侧着身子蜷缩在墙角,沉重艰难地呼吸。
      “天是不是快亮了。”他突然问道。
      “早上三点三十分。”
      “我们得离开,我可不想在这里呆一整天。”李芊挪动了一下。他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但明显恢复了些。“麻烦扶我一把……你还能开车么?”
      “没问题。”卡特琳娜把他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将他拉起来。“去哪儿……你用不用去医院?”
      李芊回头看了看地上乱七八糟扔着的血污的纱布,没有回答她。只是虚弱地报出了一个地址。

      越野车在凌晨的纽约街道上狂奔,卡特琳娜不时从后视镜中打量李芊苍白疲惫的脸。拉开保险栓的手枪放在触手可得的位置,这使她多少安心了些。李芊似乎是睡着了,呼吸比夜里平缓了些。可仍是不时睁一下眼睛,瞳孔一片迷蒙。
      “别看我,看路。”他吸了口气。“您《捉鬼巴菲》看多了。”
      “我怎么记得你家不在长岛?”
      “我总得有个别的住处,那是洛克菲勒的房子,我家里不安全。”李芊闭着眼睛。“快点,天快亮了。”
      “你有钥匙?”
      “我带了一个技术特工。”
      卡特琳娜闷哼了一声。“你的手……”
      李芊没有回答。“你问的那个洁西卡,洁西卡•麦考林克是我从前的同学。”
      “她是奈特哈尔•柯奈利年轻时候的女朋友。”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他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三支淡绿色香烟粗细的自动注射针管。“三支A06,你拿一支。如果我不行了,还可以吊几分钟命。”
      “可是……”
      “他们要收网了,他们等不及了。你什么都不用问,听我的话。应该没事。”李芊突然一挑嘴角。“你是不是喜欢上海因夏尔茨了?”
      女孩的脸红了一下,但看不出来。
      “他是我母亲的前夫。”李芊恶作剧般斜着眼睛。“我不知道他到底多大岁数,但可以肯定怎么的也得是你祖父的两倍。——天哪,我们都错了!”他从座椅上弹了起来抓住女孩的手臂,胸膛一起一伏。“去马克思街,我的公寓。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也别再去找医生!我们对你来说很危险!”
      天已经蒙蒙亮了,李芊苍白的脸在黯蓝的背景上好像浮出湖面的水妖。卡特琳娜感到手臂一阵刺痛,并不是他的力气有多大,而是他碰掉了一块早已凝固的血痂,血和□□又一次渗出皮肤。
      “对不起。”李芊颤抖着松开手指。却抑制不住地将手指上沾的血迹凑到唇边舔舐。年轻姑娘的血鲜甜浓厚,带着生命特有的气息。他的眼神蒙胧起来,好像是刚刚吸食了毒品的瘾君子。他的舌尖粉薄,诡异而色情。
      卡特琳娜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她猛地站在了刹车上。雪佛兰沉重的底盘从空中坠地般刹住,发出刺耳的噪音。
      “吸血鬼!”她尖叫着,死命靠着自己一侧的车门。
      “我该走了,罗格小姐。”李芊的眼睛随着天色的变亮而一点点逐渐暗淡。他的神情平静而忧伤,长睫毛垂下去。“您只当是今天做了个噩梦吧。”
      他缓慢地从仪表板上收起针剂包好放回衣袋,动作优雅缓慢而略带颤抖地推开了车门。
      “站住!”卡特琳娜跳下踏板将他扯了回来,顺手将他那一边的门上了锁。她抓起手枪插回腰带上。“告诉我你家的准确地址!”

      这是最深沉的,没有梦的睡眠。睡神与死神是同胞兄弟,困倦与死亡也来得同样迅速。意识恢复得很缓慢,李芊听到房间里有另一个人的声音,有间隔规律的报纸“沙沙”的翻动声。他睁不开眼睛,只是动了动手指。已经感觉不到那种钻心的刺痛,血止住了。
      有人轻轻拍着他的脸,笑出声来。是女人,不,是女孩的声音。清脆甜美而略微低沉,像早春第一缕阳光。
      “起床啦。”洁西卡的手心柔软温暖,拨开他前额散乱的黑发。“你睡了一天一夜,还要躺到什么时候?”
      李芊想睁大眼睛,但深度睡眠后的脱力使他只眯起一条缝,在不知觉中带上了几分阴沉。狭窄的视野中没有出现女孩的脸,她穿了一件淡绿色的绸连衣裙,露在外面的手臂圆润光洁。
      那是洁西卡,没有错,就是她。与十五年前没有任何不同,甚至如一枚放在冰箱里的水果那样没有半点衰老的痕迹。李芊感觉自己左胸有一块地方慢慢抽紧。并不疼,只是窒息得难受。
      “罗格小姐走了么?”他想起了些什么,上一次清醒的记忆便是卡特琳娜将他扔在了沙发上。紧接着他就失去了知觉。
      洁西卡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翻过一页《布鲁克林邮报》。她的头发长长了些,用一个发卡别在耳后,随着她的动作在脖颈上下投下变幻的阴影。“她当然还要上班,我替你向你的学校请了假。”
      “谢谢……谢谢你,洁西卡。”李芊凝望着天花板,他发现身上血污的衣衫已经被换过。四个流血的指尖已经涂过封闭胶,伤口已经接近愈合。这仿佛是一个真实的梦境,她出现在这里是那么的突兀而如此自然,仿佛她才是在这里生活了多年的主妇。
      但是他不敢与她说话。十五年前是他亲手杀死了她,现在她回来了,洁西卡回来了,他却成了一个垂死的幽魂。李芊竭力支撑着坐了起来,他害怕了。嘴唇嗫嚅着不知道该不该说话,该说点什么好。
      洁西卡放下了报纸,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一起了。李芊感到自己的眼眶在发热,他仿佛一下子又变回了那个十二岁,敏感而孤独的孩子。他明白这只是一个圈套,所有的人都在针对他。他只能一个人,为自己的生存而奔跑。
      连医生都背叛了他。
      李芊微笑了一下,他已经是成年人了。完全知道该什么时候故作姿态,什么时候摇尾乞怜。卡特琳娜或许是个当了特工的女孩子,但洁西卡的女性本能已经完全被训练掩盖住了。没有任何人能够触到。
      “柯奈利……他知道你醒了么?”见鬼,他简直想拧断自己的脖子。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到这个倒霉鬼?那个不动声色尾巴一样跟在“校长”身后的人是她的未婚夫,谁都知道。
      洁西卡干脆地笑了一声,又举起了报纸。似乎是要挡住眼睛。那新闻纸不断地抖动着,上面披着时尚皮草的金发女郎的笑容代替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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