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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   十九
      十五年对人来说真的是一段很长的时间,那时侯的青年都已经老了。李芊在凌晨两点钟睁开眼睛,他睡不着,对他而言夜晚像白天那样明亮,黑暗刺得他的眼睛发疼。
      身边的男人仍在熟睡,容颜放松而疲倦。李芊猫一样蜷在他怀里,又闭上了眼睛。他贪恋来自人体的温暖,习惯于欲望带来的快乐。性总是一条美妙的纽带,将记忆中不那么不堪的几个片段串起来,于是生活在回忆中就被极大地美化了。像是做过假的照片,透着虚假暧昧的味道。
      洛克菲勒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天天到他这里来,同从前一样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话,却似乎多了一份战友般的默契与宽容。至少,这也是一点可见的安慰。
      李芊略弓了一下背。之前在医生那里喝下去的二百毫升血浆虽然掺了水,却还是在他胃里燃烧蠕动,说不出地难受。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丝毫没有好转。
      搭在他腰上的手臂动了一下,将他搂紧了些。“怎么了?”洛克菲勒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侧一下身,并没有睁开眼睛。
      “我胃疼。”李芊沉闷地应了一声,身子缩得更厉害了。那种不适来得迅猛而突然,他本以为应该适应的血浆还在刺激着他的胃,使他连撒娇应付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勉强撑起了身子,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把里面的冷水一口灌下。暂时勉强压住了呕吐感,他紧咬着牙关倒回床上。
      “那个混蛋又给你吃什么药了。”洛克菲勒习惯性地去开台灯,却又缩回了手。“用不用叫医生?”
      李芊摇摇头,却意识到对方在黑夜里看不到他的动作。“不用,您睡吧。”
      咔嗒一下,深黄色光线从背后洒下来。李芊再也压不住那翻江倒海的恶心,跌跌撞撞冲进洗手间把胃里的存物吐了个一干二净。那些血像刚喝下去一样鲜红,根本没有消化的痕迹。被白瓷上的残水冲淡,拉成绯红诡异的血丝。
      闻声赶来的男人在他身后明显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呐……”洛克菲勒一下瞪圆了眼睛,睡意飞到了九霄云外。“天哪,这是……血?”
      李芊虚弱地咳嗽一声,没有回答。他支起身子扯下一条毛巾胡乱抹着脸,粘腻的腥味让他感到恶心和恐惧。每拖延一天就意味着他距离死亡更近一步,他的胃已经不能接受正常的食物而又不适应鲜血,这个本来就已经被“血友病”折磨了多年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地被架空,消耗殆尽。
      “喝下去的,不是我的血。”许久他才有力气回答,看着洛克菲勒忙乱地一手扶着他一手拧开水龙头,将那些散发着恶心腥味的东西冲走。“你先别管我。”
      “可是你……”
      “你去睡,我来弄干净。”李芊疲倦地推开他自己靠在墙上,脑子一片空白。他也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要干什么。这仿佛是一场长跑,他已经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只待到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倒下就死掉。他冷蓝色的眼睛抬起来,锐利而妖媚。“我可不想在控制不住的时候咬断你的脖子。”
      洛克菲勒站了几秒钟,转身回到卧室。他睡不着了,再也睡不着了。鼻腔里充斥着若有若无的血味,他关上灯,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深呼吸,用力再用力,直到肺因为过分充足的空气而微微发疼。他听到卫生间里传来水声,李芊在咳嗽。所有的灯都关着,这种声音就越发的诡异而遥远。不是害怕,而是坦然。已经无法控制局面,只能任之发展的放弃。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的另半边塌了下来。李芊的身体冰冷湿透,他颤抖着,竭力压制粗重的喘息。显然洗过冷水澡,或者是任自己在冷水龙头下冲了不知道多久。他尽力使自己不碰到洛克菲勒,只是裹着毛毯蜷缩成一团。因为他的健康状况两人已经许久没有真正的□□关系,但像这样倔强地拒绝,还是第一次。
      洛克菲勒想伸出手去把这冷透了的小家伙抱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直到他再次安稳地睡着。但他没有,一种深切的疲倦从身体内部向外渗透,他连一个手指都动不了。只能任凭李芊在离自己不到半英尺的地方打着哆嗦,猫一样喉头发出低低的咕噜声。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真的睡着了,这只是一个梦魇还是自己醒着,只是胆怯。他只是能感觉到,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芊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像是缓和过来了。
      洛克菲勒松了一口气,他并不为自己刚才的举动而后悔。
      夜晚依旧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正当洛克菲勒又一次进入蒙胧的时候,一个仍然冰冷,□□的小身体钻进了他怀里。呼吸轻轻吹在他脸上,带着一点惊恐和不确定,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随着体温的传递,李芊逐渐伸展开了身体。两人像虚伪的政客那样互相拥抱,温暖下面是笑里藏刀的隔阂。
      他感觉到嘴唇上温暖了一下,但是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这个夜晚,已经过去了。

      泰迪熊已经很旧了。丝缎做的毛发仍然柔软,却失去了光泽,与脖颈上郁金香色的领结不搭配。
      “你怎么在这里……医生呢?” 卡特琳娜推开房门,却惊讶地后退半步。李芊正抱着玩具熊坐在一把钢管椅子上,比之前任何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都更苍白和消瘦。眼睛深陷进了眼眶里,皮肤变得干燥而不透明,像蒙在骨头上的一层白纸。
      “您不必伪装了,罗格小姐。我早知道您是跟着我到这里来的,其实真没这个必要。”李芊平淡地抬眼看着她,他的眼睛带着病态的明亮,在水银灯下透出几分妖艳。“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老追着我不放,我又不是个罪犯。”
      卡特琳娜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她咬着下唇从背上扯下劳动布背包取出一个文件袋,里面是厚厚一摞照片。她在桌面上按下一张,照片上是一具尸体,头部有一个血孔。
      李芊斜着眼睛看着她。他的眼角细长上挑,瞳孔却是北欧人特有的明亮的冰蓝。卡特琳娜觉得这个男人简直不再是一个活着的人,而是一具被粗心的盗墓贼放回人间的僵尸。见鬼了,他的嘴唇也是苍白的,上下相触处一线明丽的红,活像是血。
      “我只是好奇这个人是怎么死的,他的指甲里,有你西装外衣上的羊毛纤维。”她下了狠心,决定诱供。“其实已经结案了,被本宁副处长压了下去。你完全没有法律责任。我只是想知道,杀死他的……武器是什么?”
      “还有。”她几乎是在喘息。“那个叫洁西卡的女人是谁?”
      李芊的眉峰突然一抖,原本平和柔软的面部线条变得锋利。他猛地将手中的玩具熊向她甩出去,猝不及防的女探员被他推倒在地。她没来得及叫出声,额前突然一热,似乎是一颗子弹擦着她的鼻尖飞过,头发都被灼焦了几根。
      背后墙上的镜子碎裂成无数破片,她只看见李芊借助推她的反冲一转身,窗玻璃上立刻多出三个断口平滑的圆孔,成精准专业的三角点射分布。
      “趴下。”他吃力地咬着牙。“千万别动!”
      卡特琳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多年良好的特工训练让她选择了听从这个人的话。她侧身躲在他刚才坐的椅子后,竭力缩着身子不让自己被玻璃碎片扎伤。
      我关上灯。你把我拉出去,要快。李芊用手语告诉她。她看到他左手的三个手指指尖裂开,鲜血喷泉一样向外涌。
      她点点头,这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伸手抓住了李芊的左手腕,他轻得仿佛一副骨架。外面静得很,看来对方就算不是一个人,至少不会是一支军队。这就好办多了,人的眼睛在突然陷入黑暗的时候会有几秒钟的失明,这是用任何红外视镜也无法避免的。外面的走廊没有窗户,至少那里可以作为临时避难所。
      李芊活动了一下右手,食指突然一挑。
      日光灯管啪啦一下折断,细碎的玻璃渣抖了两人一身。卡特琳娜一手搂住李芊的腰像跳探戈一样将他向前一带,两人差不多高,李芊比想像中轻很多。光线的变化使得她眼前也是一黑,在进入另一种较为暗淡的光线中许久尚未恢复。
      “想办法离开这里,你有武器吗?”李芊虚弱地靠在她肩膀上一手扶住她的肩。他右手食指上的红痣已经变成了一个细小的深洞,流着血。
      一声金属的摩擦回答了他,女探员拉开了自己点四五口径□□保险栓。
      “不是现在,他们走了。”李芊将自己全身的重量从她肩上转移至身后的墙。“三个人,被我打伤了一个。等会儿,我恢复一下。你到楼下护士站去拿绷带和止血贴。避开窗户。”
      医生到哪里去了?她没时间想这个。只是可以肯定这个男人和他的草稿纸一起消失了。诊所里也没了护士,接待台上落了一层灰。她拉开所有的抽屉,好容易找到一包邦迪止血贴。她穿的是一件粉蓝色短袖T恤衫,胳膊上也划破了,火辣辣地痛。
      “李!你……没事吧?”她扶起勉强靠在墙上不致滑倒的李芊,用牙齿咬开一枚止血贴的纸包,缠到他仍在不停流血的手指上。他的血液稀薄,里面没有血小板。一个再小的伤口也足以致命。
      他摇摇头,靠墙坐了下来。“别报警,没用。”
      卡特琳娜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那样选择了服从。这远远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但她不能失去这个机会。“李……你能联系上医生么?”
      “没用。”李芊撑着地板略微坐直了身子。气温华氏76度,他却在打着寒战。刚才一次性射出四枚血锥,前所未有的消耗。他闭上眼睛大口喘气,希望能恢复一分体力。“听着,去那边的药物室冷藏箱里拿一袋冻血浆和两瓶生理盐水,密码666。”
      “什么血型?”
      “随便。”缠在他指尖的止血贴很快透出了红,李芊烦躁地将脏纱布扯下来自己换上新的。“快点,不然我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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