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夕戈

7、第 7 章

　　黎华的出现像是惊鸿一瞥。
　　就好像十二点的玻璃鞋。
　　美好，却总是梦幻。

　　我的人生，应该只有凯文。

　　跨年已三个余月。
　　这三个多月里，我在一家小型杂志社找到一份工作。
　　挣的不多，但朝九晚五的日子，却让人安心。

　　凯文的工作发展的不错。
　　一个月前全院评级，他现在已经是一名副主任医师。
　　欧伯伯对于他的成绩很满意。
　　夸他年轻有为。

　　我和凯文订婚，他送了我一枚漂亮的婚戒。

　　他本想接我父母来M城，最终还是作罢了。
　　父母年纪大了，奔波到底不好。
　　只是订婚而已。

　　最后，我们只在欧宅里和他父母吃了顿便饭。
　　云姨待我显然没有最初热情，面子上倒也还算周到。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凯文只叫我不必挂心。

　　这三个月，我没有再见过黎华。
　　我把他送我的那条手链收了起来。
　　偶尔拿出来看看，只当做了个梦。

　　我以为所有的日子都会这么平淡下去。
　　直到有一天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那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接起，是一个知性温柔的女声。

　　她问我是不是方若琦小姐。

　　我说是的。

　　然后我听到了那个名字。
　　心脏猛然收缩。

　　她征询我是否可以出来与她见一面。

　　我犹豫很久。还是答应了她。

　　杂志社的工作倒还算闲适。
　　偶尔开个小差，不算大问题。

　　我和她在电话中相约。
　　下午三点在杂志社所在写字楼下的小茶馆见面。

　　我到那里时，一眼便认出了她。
　　到底是黎华身边的人，也有些引人注目的能耐。

　　她见到我，便起身等我走近，落座在她对面，然后才坐下。
　　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携着并不矛盾的温柔和干练，看上去值得信任。

　　我一眼认出她身上那件正装裙。
　　某牌今年春季新款。
　　我去店里试穿过，又换了下来。
　　因为那过高的价位。

　　黑发，自然的弧度，过肩。
　　她和我说话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的把发别到耳后。
　　这似乎是她的习惯动作。

　　我看到那几乎覆盖住她小巧耳垂的白色珍珠耳环。
　　然后脑海里响起黎华那句话。
　　‘你不要我也是随便送别人。’

　　不知道，这对耳环是不是黎华的品味。
　　我想，应该是。
　　绝佳的成色，做工。
　　再怎么看，都是上品。

　　这一串纷乱的思维在我脑海中一晃而过。
　　待她向我递出一份文件时，我才意识到，我走神了。

　　我接过，那居然是一份合约。
　　女主角的电影合约。
　　这阵子炒得火热的，乔亚年度代表作——纽约客。
　　大导演李恩光的新片。

　　条件反射般，我合上那份合约。

　　“这是什么意思？”

　　“方小姐，我是黎华的特别助理，刚才我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我叫乐晴，或者你愿意，也可以叫我Sunny。”
　　她无意之中拨弄耳边的发，我又注意到那对珍珠耳钉。

　　特别助理？
　　是不是从行程安排助理到酒店大床上的那种特别？！

　　我知道自己在吃醋。
　　可我不愿承认。

　　“对不起。”我为我之前的走神道歉，“不过乐小姐，请你把这份合约收回去。我已经不做这行了，也不会再接戏。”

　　“黎华交待我带给你的这份合约，相信不用我多解释，方小姐也知道它的含金量。”

　　我当然知道。
　　这样的合约，即便是当红女星也要争破头。
　　我并不是不心动，而是不想接受黎华的施舍。

　　没错，人家是谁？你是谁？
　　只是，起码我还有自尊。

　　“帮我谢谢他的好意，可我马上要结婚了，不会再接戏。”

　　乐晴似乎并不意外，我想，是黎华已经和她有所交待。
　　那么……黎华又是怎么和她说我的？

　　“既然如此，这份合约还是请方小姐留着，这戏还有半个月开拍，在这之前，你都可以改变主意。”

　　“你拿回去吧。”我递在半空中给她，“我不会再改变主意。”

　　“方小姐，请不要让我难做。”她为难。

　　我并非想让她为难，只是，我不想让自己再动摇。
　　牵扯上黎华的事情，我总是立场不坚定的让自己汗颜。
　　再说，我才退身这个圈子，换些安定的生活，又要结婚了。
　　我真的不想再一头栽进去。

　　“对不起，我无意让你为难，只是我真的不能接。”
　　我把合约放在桌上，要起身离开。

　　“方小姐！”她叫住我，犹豫了片刻，“这样吧，我现在给黎华打个电话，如果你真的不想接，麻烦你自己和他说……这样，我也算能交了差，你看可以吗？”

　　说实话，我不敢和黎华说话。
　　哪怕是见不到面的电话，也不敢。

　　只是话已至此，我再推托便太不近人情。

　　我看着乐晴拨通一个电话。
　　说了几句，便把电话交给我。

　　我的心跳一时加剧。

　　我硬着头皮接过，“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浅笑。

　　“……黎华。”我耐着性子。

　　“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一定要让我连睡个觉也睡不踏实吗？”

　　他揶揄的声音的确带着刚醒来的沙哑。
　　却笑意浓浓，显得心情不错。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莫名的觉得抱歉。
　　过了半刻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下午三点钟，他居然还在睡觉？

　　“没关系，你难得找我，怎么了？”

　　我听到他喝东西的声音，橙汁？牛奶？还是……酒？
　　“你那份和约，我不能要。”

　　“为什么？Sunny得罪你了？那我换个人给你送，辞了她。”

　　“嗳！不是，乐小姐很好。”我咬了咬下唇，“我已经退出这圈子了。”
　　而且，我和凯文……快结婚了。

　　“我看你从来就没混进来过，白白受了两年多的苦，你甘心？”
　　黎华不留情面，但他说的对，我的确不甘心。

　　‘华~这么早就起来？不多陪我会儿……’
　　这声音甜腻腻的在电话那边响起，在我正踌躇着想说什么的时候。
　　后来声音小下去，我又隐约听到黎华低呵了一句‘别闹。’

　　我举着电话不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我怕我开口会是太冲的醋味。

　　我突然想哭，没来由的。
　　我觉得特别委屈。

　　“怎么不说话？”
　　黎华似乎换了个地方，我不知道那女人还在不在他身边。

　　“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那声音的温度瞬间将至零下。
　　我知道我不该如此。

　　他笑。

　　“合约收着，签好了给我电话，我让Sunny去取。”

　　“我告诉过你我不会签。”

　　“你会的，若琦。”

　　他唤我‘若琦’，我似乎被他蛊惑，再说不出一个不字。
　　他又在笑。
　　轻笑。

　　“别试图让Sunny把那份合约拿回来，不然你会害她丢了工作。”
　　“……”
　　“没话和我说了？”
　　“……”

　　我不理会他，他似乎也不恼。
　　“把电话给她。”

　　我机械性的把电话递回乐晴手中，她似乎很意外我对于黎华的态度。
　　接过电话，她走开几步继续和他通话。
　　我看着乐晴通话时的神情，便知道，黎华完全在唬我。
　　他和她，即便没有过分的关系，却也一定是交从甚密的。

　　也是，有这么个大美人天天守在身边，圣人也难免不动心。

　　刚才电话里那女人的声音搅得我心烦气躁。
　　便没注意到回到我面前的乐晴。

　　她邀我重新坐下，然后从随身皮包里拿出一根笔，一贴便利贴。
　　果然是特助的架势。

　　留给我一串电话号码。

　　“方小姐，这是我的电话。名片就不给您了，那上面是公司电话，您找不到我本人的。”

　　我接过。
　　然后收下合约，和她道别。

　　接下来一周的时间里，我不能安心工作，不能安心约会，甚至连睡觉都辗转反侧。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份合约。

　　我清晰自己的感觉。
　　我想接受。
　　可我不想让自己不易得来的平静生活付之东流。

　　最重要的是。
　　我迫切的渴望，却又害怕和黎华扯上关系。

　　最后，我决定把这个烦恼的决策交给凯文。

　　我挑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告诉他整件事。
　　很意外的，他居然鼓励我接下这部戏。

　　我知道其中原因。

　　不过是因为他了解我。
　　他爱我。

　　我知道我自私，可是我安慰自己，这真的只是一部戏。
　　我拥住他，对他说，“凯文，你真好。”
　　“凯文，我拍完这部戏我们就结婚。”
　　“凯文，我这是最后一次接戏。”
　　“凯文，我就算是完成一次梦想。”
　　“凯文……”
　　他抱着我，对我温柔的笑，宠着我。

　　开拍前三天，我依照乐晴留给我的电话号码打电话给她。
　　她接到我的电话，似乎松了一口气。
　　我清楚，开拍前三天，女主角的人选还没定下来，黎华是为我撑着多大的压力。

　　只是我一直不清楚，他为什么还要找我。
　　欣赏我的才华？
　　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我是凯文的女朋友？
　　就凭黎华和家里的关系，我想我还没那么大面子。
　　还是他对我一见钟情，看上我了？
　　我觉得这种机率比被雷劈倒的概率还小，先不说那些莺莺燕燕们，但是这个跟在他身边任劳任怨的特别助理就比我强上太多倍。

　　不过，也许我并不关心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