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夕戈

6、第 6 章

　　和黎华一起回到大厅的时候，那里依旧是空无一人。
　　我有些担心欧父身体，更明白，于情于理我该上楼看看。

　　“左手第二间。”黎华告诉我。

　　欧伯伯似乎并没大碍，现在正睡着。
　　张妈在屋里照看着，据她说伯父被气的不轻，血压有点高。

　　张妈还告诉我，云姨在凯文屋里待了好半天了，不知道在聊什么。

　　我无意打扰他们。
　　替欧伯伯掩上门，便打算下楼去等。
　　却在楼梯上和正上来的黎华打了个照面。

　　“你爸爸正睡呢，血压有点高，云姨和凯文有点事情要谈，还在他屋里没出来。”

　　“怎么和我说这个？”

　　“你不是上去看你爸？”

　　“他看见我病得更重吧。”黎华叹了口气，“我回房。”

　　是的，我差点忘记，这里也是黎华的家。
　　看来，只有我一个是外人。

　　“噢。”

　　我闷闷应一声，不再多言，侧过身让他先上去。
　　他却拉住了我的手臂。

　　“干什么？”

　　“难不成你想一个人在大厅里等？”黎华扫一眼腕间的表，“今晚可是平安夜，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到十二点了。”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了么？
　　凯文！这就是你给我的平安夜？！
　　我有些委屈。

　　“来，我带你到处看看。”
　　他拉起我上了楼。

　　二楼走廊的尽头，黎华的房间。

　　屋内空旷，简单的黑白两色。
　　一张床，一张写字台，一面书柜，一面衣柜。
　　还有，一架很普通的立式钢琴，黑色。

　　他让我在床沿坐下，自己坐在琴凳上。

　　我环顾着四周细细打量，突然发现，我连凯文的卧室都没进过，倒是先进了他的。

　　我当真不该跟他上来的，在客厅独自无聊，也好过此刻的坐立不安。

　　“有点无聊？”

　　他问我，我诚实点头。

　　“不知道云姨和凯文聊什么，这么久。”

　　我嘟囔，随口抱怨一句。
　　抬头，却见那人正盯着我看。
　　我一怔，朝他投去的目光带着些疑问，他收了目光，不置可否。

　　“黎华……”

　　“嗯？”

　　“云姨今天有些话可能有点过分，但我想她也没什么恶意，你别在意。”

　　我着实只是宽慰他。
　　而他笑，却好似愠怒。

　　“你以什么身份帮她推托？儿媳？”

　　“我和凯文还没结婚，即便结了，我也没必要帮云姨推托什么。”

　　我也不悦。
　　他叹息，然后望我。
　　如果我说我不紧张，那是假的。

　　“你管好凯文就好。我的事你别问，也管不了。”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我开始相信凯文的话，我在他面前总是特别的巧舌如簧。

　　我无可奈何，却也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我不开口，他也难得的收起轻佻浮躁，沉静下来。

　　他掀开琴盖，我听到几小节破碎的旋律。
　　那些音组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别扭。

　　他冷笑，合上琴盖。

　　“怎么了？”

　　“年久失修，音走的一塌糊涂。”

　　“你手上的茧子是……”

　　“不是，是小提琴。”

　　啧啧啧……
　　果然艺能天王不是随便谁都能当的。

　　“那……给我拉一段？”

　　我壮着胆子问，只因我不知道错过此刻，我还有没有机会让黎天王在如此近的距离为我单独表演。
　　我是真的想看。
　　就算是让我死了心，清清楚楚了解就凭我的能耐，是无法在这圈子有什么发展。
　　他却只是看我，带着狡黠。

　　“……不可以？”我试探道。

　　“方小姐，你知道我出场费是多少？”

　　“你想要多少？”

　　我也不甘示弱。
　　他仿佛意外，转而笑了笑。

　　“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说实话。”

　　我心中暗笑，黎华，你才认识我多久，我即便是骗你你又知道？
　　“问。”

　　“你爱欧凯文吗？”

　　他这问题吓了我一跳，然而他满面的正色，又不像在开玩笑。

　　“当然爱。”我回答的理所当然。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他咄咄逼人，神情，口吻。

　　“我当然肯定！”我瞪他，不满。

　　“那你告诉我，凭什么？”他依然不肯松口。

　　我咬嘴唇，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我从没想过。
　　灵机一动。
　　“你说过只问我一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我笑，胜利的笑容，“你不能食言。”

　　黎华嗤笑。
　　“好，我答应你，不过不是现在。”

　　我气急。
　　黎华以为我有多少机会和他单独相处？！

　　“这么推托…你是根本就不会吧？”我开始激将，“还说什么练琴。”

　　“这招对我没用。”他笑望我，“这里没琴，等你有机会去我家再说吧。“

　　我脸颊热辣辣的。
　　就因为他那一句‘去我家’。
　　我怎么可能单独去他家？！
　　他过几天还认不认得我还是个问题呢。

　　不过，算了。
　　人家是谁？你是谁？

　　屋内陷入一瞬的沉闷。
　　大厅里的摆钟敲响整整的十二下。
　　声音传到屋里，我意识到已经十二点了。

　　“圣诞快乐。”
　　黎华对我说。

　　我觉得生活有的时候平淡无奇，有时却妙不可言。
　　就像，我从没想过我的圣诞会是和眼前这位天王一同度过。
　　还是单独度过。

　　“圣诞快乐。”
　　我回应着，只是，凯文。
　　我真的生你气了。

　　黎华似乎想起什么，去写字台抽屉里翻找。
　　他转身向我走来时，我隐约看到他指间悠着的暗红色光晕。

　　他在我身边坐下，我下意识的望另一边挪了些。
　　他看在眼里，却也没说什么。
　　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只是紧张。
　　坐立不安的紧张。

　　我看到挂在他指间的东西。
　　银色的链子，细而精致。其上缀了大大小小，不少光晕赤红的石头。
　　是一条手链。

　　一声赞叹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知道它是什么？”
　　他问。
　　我定睛细看了看。

　　“红宝石？”

　　“猜对了一半，是鸽血。”

　　鸽血？
　　我并不太懂，却猜测该是名贵，而看眼前那人把它反复亵玩在指间，又似乎不如所料。
　　我看着他似懂非懂。
　　他侧目我半晌，目光揶揄至极，似好气好笑，却在我等他向我普及什么的时候，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他去拉我的手，我避开，几乎是下意识的。
　　他似乎很意外。

　　“手伸出来。”

　　“黎华，这一定很贵重，我不能收。”

　　这是事实。
　　他哂笑。

　　“这东西我又用不着，买了就是要送人的，你不收我也就随便送别人了。”他把它放在掌心随意掂了掂，“那还不如就送你，说不定我以后还能常见到它。”

　　常见到？
　　他是指……也会常见我？
　　我难以自持的胡思乱想。

　　可是……送别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心里不舒服。

　　“你还是留着送别人吧，我不要。”
　　我不知道黎华听出来没有，总之我是听出来了，也被自己吓得够呛。
　　这句话，醋味及其浓重。

　　“嗯……送给别的女人最不济也能换个一夜温存什么的，送你的确是赔本。”

　　我本该为了他言语轻佻而反唇相讥，却倏然无言，只余心口一阵钝痛。
　　我不确定这钝痛的缘由，也许只是因为他语中的些许落寞。

　　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他的生活，如同月亮。
　　别人只能看到发光的那一面。

　　我开始理解。
　　他为什么风流成性。

　　在那一刻，我突然有扑上去抱他的冲动。
　　不过，幸好，我还有理智。

　　“你真的不要？”他再问我，挑起一边的眉毛。

　　我犹豫了。
　　不因为它本身的价值。

　　我看到他的笑容。
　　然后便由着他给我戴上。

　　他看到我腕间原本的那一条。
　　“凯文送的？”

　　我点头。
　　他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拉过我的另一只手，把他送我的那一条戴了上去。

　　提起凯文，我心里很不舒服。
　　莫名的，我有一种背叛的感觉。

　　当我和黎华下楼时，才发现凯文和云姨已经在大厅里。

　　沙发上，两人坐的很远。

　　云姨满面官司，凯文脸色也不好看。

　　我在楼梯上止住脚步。
　　莫名的发怯。

　　本能似的回头看黎华，像是求助。
　　他只是拍拍我的肩，然后扯起我的手臂，下楼。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见我下来，凯文缓和了表情，迎上来握住我的手。
　　“妈，我先送若琦回去。”

　　“我和你们一起走。”
　　黎华不动声色的放开拉着我手臂的手。
　　我清晰地感到心底一下子空了。

　　“那……云姨，您早点休息，我们先走了。”
　　我们道别，云姨依旧没有反应。
　　我看得出来，她很生气。
　　是在忍着什么话。

　　我们三人在玄关穿好各自的外套。

　　凯文送我回家。
　　黎华驱车离开。

　　一路上，我都无话。
　　不是气凯文，而是气自己。
　　气满脑子都是黎华的自己。

　　但显然，凯文并不知道。
　　他以为，我生他气了。

　　像往常一样，他把车停在小区外的空地上。
　　然后陪我走回家。

　　他尝试着和我说什么，我都不去回应。
　　他拉住我的手，我没有挣。
　　我在犹豫着什么。

　　终于，他送我到家门口。
　　像往常一样，看着我开了门。

　　他见我依然不理会他，便向我告别。
　　我拖住他的手。

　　他似乎意外，然后把扑向他的我抱在怀里。

　　他在我耳边道歉，为了他今晚冷落我而道歉。
　　没错，我的确怪他。
　　我怪他，要不是他冷落我，我就不会有机会和黎华独处，不会有现在这样苦苦纠结的内心。

　　漆黑狭窄的楼梯间，我寻到他的唇，重重吻下去。
　　我抻着他的领子，用力把他拽进屋里，摔上门。

　　扯下自己的外套，我拉过他的手按在自己身上。
　　我很痛苦。
　　很痛苦。
　　因为即便我如此，黎华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依然在我心底浮现。
　　我心甘情愿乖乖比上眼睛的那一幕，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我能感到凯文努力的克制和回避。

　　这算是霸王硬上弓吗？

　　我，对一个男人。

　　我当真下贱。

　　只是此刻我却无力顾及这些。

　　我只知道，如此的我，依旧被凯文推了开。
　　他扳着我的肩，极力克制着自己，告诉我两个字。
　　‘不行’
　　他说，“若琦，不行，真的不行。”

　　“欧凯文，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我骂他，哭闹。
　　我方若琦就算不上国色天香，也是一副正值青春年华的年轻□□。
　　他为什么要这样？！

　　“若琦，你别、别这么冲动……我不想你后悔……”

　　后悔？！
　　你知不知道？欧凯文！你现在不要，我怕后悔的是你！

　　凯文……我就是要断了自己的退路，你懂不懂？
　　我就是不要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我拦腰紧紧抱住他。

　　“凯文，我真的爱你。”

　　“我知道。”

　　“我只爱你。”

　　“嗯。”

　　“我爱你！爱你！就是爱你！”

　　“若琦，我知道。”

　　“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多怕自己不够爱你……

　　这夜，是我和欧凯文交往两年来，第一次在一起过夜。
　　只是，我们什么也没做。
　　他陪着我，抱着我，在沙发上靠了一夜。

　　半梦半醒之间，我觉得他在拨弄我手腕上的链子。
　　只是……我记不清，是左手那条，还是右手那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