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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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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的菜,还余大半。
我把它们倒进垃圾桶的时候,可惜浪费。
这么多菜,加起来够我一个人吃上半个月。
欧家的厨房很大。
我第一次在这里动手洗碗。
之前,都是张妈一手包办。可现在,她要在楼上照顾欧伯伯。
凯文说要帮我,却也被云姨唤了上楼。
他便说要我等他下来,他来洗。
我挽起袖子摞起一个个碗。
一半的原因是,我这个初上门过节的准儿媳,没理由把家务留给自己的男朋友。
另一半的原因,我想避免与黎华独处。
欧家的水很凉,似乎比我家的要凉很多。
也许,他们这里,是地表水供应。
水冲在手上,像是小刀扎着我的皮肤。
到不了刺骨的寒冷,倒也相差无几。
才洗了一个碗,我的手指便僵硬起来,几乎失去知觉。
那是一种钝痛。
有人把围裙裹上我的腰,我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凯文。
他束的很紧,围裙上的宽带紧紧包裹在我的腰间,让刚吃饱的我觉得气短。
“我刚吃饱~你勒死我了~”
好不易的独处,我撒娇。
他四指挤进紧裹在我腰间的围裙宽带中,轻轻拉了拉,尝试松紧。
我从小有个毛病,腰间怕痒的紧,不能被别人碰。
在一起两年,我这一点怪癖他清楚不过,所以极少刻意碰我的腰。
而他现在这一着,让我全身发麻。
我笑着去躲,却又顾及着手中的带着泡沫的盘子,不敢有大动作。
“凯文~别闹!”
“很紧吗?我觉得还好吧。”
我当即石化。
这声音低沉玩味,还带着些魅惑,分明就是黎华。
他在水池边靠坐,对着我笑,带着点捉弄。
冲净盘子上的泡沫,沥干水,放在一边。
我低着头,因为火辣辣的脸。
“系紧点好看。”他的眼光在我腰间逡巡,我尽量用胸腔呼吸,生怕被他看见鼓鼓的肚子,“你身材很好,太宽松的衣服会掩盖你的优点。”
他这话,并不轻佻,倒像在给我些中肯的建议。
而且我必须承认,他说得没错。
“凯文喜欢我穿的随便些。”
我这话也是真的,女为悦己者容。
“那你呢?”
见我并不回应,他又问。
“刚才听凯文说,你之前在接戏?”
我突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毕竟,在他这个连续六年霸占演艺圈权威指标头衔,人称‘天王’二字的人面前,我那一点努力,便是沧海一粟,毫无价值。
更何况,现在的我,说好听是转行,说难听点就是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了。
“我不过就是混口饭吃。”
“你在永振?还是曹琳那儿?”见我不回应,他抛出一个问题,“还是……你只跟剧组?”
好吧,我应该恭喜他。
不愧是圈子里混到通天的人,知道我这种小角色只能接些电视剧罢了。
而且,还猜到我也许连一张长期合约都没有,只能靠跑不同的剧组混出镜率。
咬紧嘴唇,我不语。
他却依然在说。
“其实跟剧组很难出头。”
他说对了,可是我却想哭。
我觉得他在践踏我的尊严。
这是我心口的一块伤,才不流血,便被他生生撕开。
血肉模糊。
“谢谢你的劝告,可我不需要出头。”哐啷一声放下我手中的碗,我盯着他,“我已经决定转行。”
“那你想做哪行?”似乎并不介意我的态度,他依旧靠在那里问我。
我盯着他,半晌,低下头,拾起池中的碗,继续冲洗着。
“对不起。”我为我的态度道歉,“我打算找个办公室的工作,做什么都好,最重要是让我有多点时间照顾凯文,他工作……挺累的。等我们都稳定些了,就结婚,到时候,我要不要工作还是一回事。”
他没有说话,看着我的目光淡然,却让我觉得无所遁形。
“你也听到了,云姨和伯父现在就想抱孙子了,我和凯文任务艰巨。”
我打趣,试图缓解这样的气氛。
“……是么?”他吊起眼尾看我,我登时觉得心虚。
“伯父,没事吧?”我努力转变话题。
“没事,这么多年他早习惯了。”黎华恢复了平常,口吻平淡。
我犹豫,犹豫,再犹豫,还是出口。
“我觉得伯父是关心你,你没必要气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气他?”
我一脸无奈。
他似乎会意,然后笑起来。
“我是真的不记得那女人的名字了,而且就像我说的,本来也没什么关系。”
我尴尬。
不想对于他的私生活多做评价。
凯文今年二十六。
他比凯文大三岁。
那么……今年该是二十九……
三十而立。
事业上他绝对做到了。
家庭呢?
依今天的样子看,似乎并不成功。
欧伯伯说的对,二十九岁的男人……
“二十九……是该安定下来有个家了……”
“我刚才问了,是你不嫁。”
他这似笑非笑的一句,让我浑身一怔。
看着他满是笑意的促狭眸子,我才发现,原来,我竟然失神的喃喃出自己的心事……
相较于在凯文身边的安心放松,这人,总能让我坐立不安。
他们真的是兄弟?!
我提起一只满是泡沫的手指着他,只是他和我之间的距离,不足以让我把手臂伸直。
我瞪着他。
“黎华!提醒你!不许再消遣我!”
他噙着笑的眸子变得深邃,唇边那若有似无的弧度也渐渐消失。
本来平坦的眉心,竟然有些褶皱。
我望着他的眼睛,目光移不开,就是移不开。
呼吸开始紊乱,我似乎要溺毙在那两湾琥珀色中。
他这样的眼神,让我莫名的深深地责疚起自己。
我意识到自己在为他心疼,心角似乎被谁拧了起。
没有原因,不能解释。
“你怎么知道我在消遣你?”
他低沉着嗓音,正色问我。
我无言以对,只是心脏猛然收紧。
我近乎窒息。
那一只指着他的手忘记放下。
只是那根指着他的手指,不知从什么时候还是已经自然的弯曲指向了自己。
泡沫沿着我的手臂滴滴答答的往下滑
我堆起在手肘处的袖子,已经殷出了一小片水渍。
他握住我湿漉漉的手腕。
我恍然意识到自己在发抖。
是的,不能控制的,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知道我该挣开。
只是我的手太冰凉。
麻木,没有知觉。
我不得不承认,我贪恋他手心的温度。
那一点温度,似乎轻易溶化了我全身的力量与防备。
他轻轻欠身,慢慢逼近我。
我知道不该这样,不能这样。
我更知道我该推开他,然而,我却连移开目光都无能无力。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是认真的。”
嗓音沙哑,糅合着独特的磁性。
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心脚便开始又一轮的绞痛。
我不知道这一刻我们到底有多么的靠近。
我只知道,他气息吹在我脸上,有些麻,有点痒。
我的眼睛,便被他的一双眸子占满。
他的眼神忽而澄清,忽而迷离,然后,竟是暧昧。
浓得化不开。
他握着我的手腕,把我带着泡沫的手压上我心口。
微微侧过头,又再靠近我。
我想,我知道他要干什么。
然后我闭上了眼睛。
我像是被催眠。
然而唤醒我的,不是王子的吻,而是一阵隐忍的笑声。
我恍然睁眼,一瞬间找回所有的理智。
眼前,黎华正眯着笑盈盈的眸子看我,他已经靠回他原来的位置。
见我睁开眼,也就收回了握住我手腕的手。
然后撩起我围裙一角,擦了擦他指间的泡沫水。
“你演过这么多戏,刚才是不是最入戏的一场?”
黎华抱着臂,饶有兴趣的看着我,调侃我,消遣我。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委屈。
我是生气,气得手脚冰凉,气得双手颤抖的拿不住盘子。
我气黎华,更恨我自己。
明明知道他是凯文的哥哥,明明知道他是出了名的轻佻,却还是被他占了便宜。
‘占了便宜’
这四个字出现在我脑海的时候,我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黎华占了我什么便宜?
他只对我说了两句话,握了我的手腕。
那么,为什么我会觉得那么受伤?
我觉得自己特别可耻。
特别是想起刚才自己乖乖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
我无地自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凯文。
在黎华面前,面对凯文。
而且我更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当我发觉他只是在耍我的时候,竟会那么失落,那么愤懑。
我难以欺骗自己,那一瞬间,我没有想起凯文,也没有挣扎。
我是真的希望他吻下去。
我从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水性杨花。
我低头继续洗碗,再不抬头。
黎华还靠坐在水池边缘,他侧头看我,我知道,他看到了我的眼泪。
我想隐藏,只是无能为力。
我以为他会离开,或者安慰我。
而我得到的,还是他的戏谑。
“这么难过?不是在怪我没继续演下去吧?”
我无地自容,百口莫辩。
这人在红尘里翻滚,在浪尖上潇洒。
见过碰过摸过睡过的不计其数。
我是谁?
我不过就是个不入流的小演员,现在,还是待业状态。
交过几个男朋友,真正恋爱却是第一遭。
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和他平起平坐?
都不在一个段位上,较量什么?
人家是谁?
你是谁?
这就是报应。
“黎华,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行吗?”
我无力,手臂撑在洗碗池边缘,我听着自己的声音,像在求饶。
“那我叫凯文下来陪你。”
他说着转身,我忙叫住他。
“我就想一个人待一会。”
“你是客人,不是佣人,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洗碗?”
“黎华……”
“你选。”
我气结。
他知道,我不可能让凯文看到我这副样子。
因为我无从解释。
我看着他,僵持,不语。
他笑。
直到此时,我依旧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很迷人。
他解下一对袖扣,置在一旁。
然后自顾自的挽起衬衫袖子。
我以为他会推开我,接下我手中的碗。
他打开水龙头,调整了合适的水流。
看着水流慢慢腾出雾气,我才意识到,这里有热水。
他伸手尝试水温,似乎觉得过热。
看着他的这番仔细,我心中不禁冷嘲。
这人果然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洗个碗还要水温适宜。
你当泡温泉吗?
看着碗池里仅剩的三个盘子和仔细调节水温的他,我有些沉不住气。
心想他还不如不帮忙,这样,我早洗完了。
即便,手已经冰冷的毫无知觉。
我刚要开口,便见他似乎是找到了最合适的水温。
我甩了甩带着泡沫的手,打算离开,把这里交给他。
摘下一旁的方巾,还未擦干水分,便被他抽了去。
我忍着气,不想与他争执。
转身,又被他托住了手拉了回去。
我这一刻要发作,下一刻,便哽咽起来。
水温真的很合适。
让我这双冻得麻木发紫的手,慢慢恢复知觉。
他的手在我的手上摩挲,为我洗去那些滑溜溜的泡沫,然后手指微微用力,揉着我那些发僵的指节。
我大脑一片空白。
傻傻盯着纠缠在水流下的两双手。
第一次,我如此仔细的观察黎华的手。
那双初见时包裹在黑色皮手套中的手。
到底是兄弟,黎华和凯文一样,生了一双漂亮的手。
若非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相比之下,黎华的手指似乎更修长一点,也有力些。
而凯文的骨节比黎华的分明一些,好像也更苍白痩弱一些。
另外就是,长期接触消毒药品,凯文的手心有一些粗糙,不似黎华这般的……细致?
我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了一跳。
我到底在想什么?
我觉得自己是色迷心窍。
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他却握着不放。
“不想变成冻猪蹄你就别动。”
他在吓我,我明白。
危言耸听,我也懂。
我只不过洗了次碗,还到不了被冻伤的地步。
不过,我终于放弃挣扎。
我不动,不过是因为对于年幼玩雪冻伤双手的痛苦经历还心有余悸。
我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发现,人,最难的是自欺。
黎华在我耳边浅笑出声。
“其实你知道,变不成冻猪蹄。”
我知道我自己脸有多红。
但我没有开口辩驳。
因为辩无可辩。
“你的手很漂亮。”他托起我的手,打量了几眼。
他这人,打一棒子给一蜜枣,我算领教了。
“谢谢夸奖。”我依旧没什么好气。
“没戒指?”
“我和凯文连具体计划都没有,哪来的戒指?”渐渐,我习惯双手与他这样的接触,也就平和下许多,“其实结婚的事我们仅仅只是简单想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在今天这时候和你爸妈提出来。”
我知道黎华一定听出了我话中的悻悻,只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他主动提起这些。
“我看凯文是在跟你求婚。”
“求婚?”我一怔,“怎么可能?”
我没见过那个男人求婚不是鲜花戒指的准备着。今天这状况……求婚?
打死我也不信。
无意间,我注意到他左手几根手指的指腹上有一层薄茧。
不注意,倒真看不出来。
我没有多想,便翻过他的手,轻轻去摩挲。
我这一动,也才意识到,我这双手,早就暖和过来,灵活如前。
“练琴磨的。”他解释道。
我随意应了一声,心里有涌起那些尴尬。
我和这个男人,哪里有那么相熟?
熟到可以执手谈笑?!
更有甚者,他才给了我那么大一个难堪,我这就忘记了?!
我挫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黎华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他放开我的手,拎起一边的方巾擦了手。
我看他,发愣。
我以为他要帮我洗碗。
然而到底是我自己洗完了这最后的三个盘子。
好在,水很温暖。
我以为黎华离开了,而当我擦干手解下围裙,才发现,原来他还在。
我莫名。
他递给我两颗袖口,让我帮他系上。
我面露难色。
很显然,他意外于这个事实。
这有什么好意外?
我心中不平。
之前的所谓男朋友都是体恤牛仔大短裤。
凯文也从不用这种东西。
我凭什么应该会?!
事实虽如此,而他既然开口了,我却还是不能不帮。
在他的指导下,我发现这其实不难。
再要帮他系另一颗,却被他自手中夺了去。
我看着他为自己翻好袖子,别好袖扣。
动作流畅完整,熟练优雅。
我想抗议什么,他却赶在我前面开口,对我评价了四个字。
‘笨手笨脚’
我倒是从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笨嘴拙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