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夕戈

39、第 39 章

　　我很害怕。
　　我很恐慌。
　　惶惶不可终日。
　　我害怕陌生的一切。
　　可在医院住着，我一直过得很开心。
　　即便活得怯生生，没什么安全感，却还依旧是开心的。
　　因为有凯文陪着我。

　　我恢复的还算不错。
　　手腕的纱布每日换药时，我都能看到那一条长且深的伤口。

　　它徐徐愈合，最后落成一道微微凸出的疤痕。
　　它横在我的腕间，有时还会微微发痒，而我从没想过要问它的来历。

　　我每天期盼着凯文偷闲来看我。
　　那似乎成了我生活中全部的快乐，因为除此之外，我几乎没有什么娱乐。
　　凯文不让我看电视报纸，不许我接触网络和电话，甚至不喜欢我和别人聊天。
　　我是不在意的，因为我本来就不想去理会无关紧要的那些。
　　只要他陪着我。

　　吃吃睡睡，适量阅读，每日和凯文腻在一处。
　　我的岁月静好。

　　如果不是凯文非要带我去见那名医生，我想，我的岁月会一直静好下去。

　　凯文领我过去，把我交给一个他叫做老师的老医生。
　　由着他把我领进诊室，却不陪我进去。

　　我觉得很局促，很害怕。
　　我不由得在那个沙发上蜷缩了自己。
　　即便我理智上明白，这个面貌慈祥的老人是凯文的师长，他不会伤害我。

　　他在我对面的单人皮椅上坐下，递给我一个橙子。
　　我翻着一双眼看他，不敢接。

　　他问了我很多问题。
　　姓名年龄爱好，家庭工作社会。
　　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简单问题却让我极度不适。
　　我发现，自己甚至不能很好地回答。
　　没有半点隐瞒，却无法自圆其说。
　　答案七零八碎，前后矛盾。

　　我不能控制自己的坐立不安，无法压抑心底巨大的恐惧，无法控制肆意的眼泪。
　　我情绪失控的冲出诊室，一头撞在凯文怀里。

　　我浑身都在痉挛着，我反反复复的一遍遍告诉凯文。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我……不要再逼我……”

　　在我晕厥的瞬间，我听到凯文急唤我的名字。

　　后来，我醒来时，他还是一样守在我的床边，给我能让我心中熨贴的笑容。
　　他把我抱过去拥在怀里，吻我的发。
　　他知道我的不安。

　　“凯文，我生病了，很严重是不是？”

　　“别怕，你只是忘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没关系。”

　　我只是忘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既然无关紧要，我想我也不必记起。
　　只要凯文陪着我。

　　我手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了很久，却一直在医院住着。
　　凯文说我已经搬家了，我的家太远，还不如在医院住着。
　　我也觉得这样好。
　　这样有他时时刻刻陪着我。

　　来看过我的人不多。
　　除了筱筠，就只有一个自称是我经纪人的男人，他说他叫林立翔。

　　他来看我，带来了慰问和一张解约协议。

　　我看了合同，又看了看他，最后看了看站在我们身边的凯文，然后签了字。
　　我觉得我并不喜欢这个男人。
　　他似乎也懂，很快便带着属于他的那一半合同离开，然后再也没有出现在医院。

　　没有人再来过，直到这一个夜。
　　有人坐在我的床沿，抚我额顶的发。

　　我睁开惺忪的眼，看到黑暗中的一个身影。
　　一个男人的身影。

　　“凯文？”

　　出口，我便知道唤错了人。
　　之所以脱口而出，不过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的习惯。

　　果然，在我发顶轻抚的手顿了下来。
　　我很害怕，浑身僵硬着不知是否应该呼救。

　　而他的唇已经压了下来。
　　凛冽的酒味，浓重的烟草气息，迷离的馥郁氤氳。
　　两片唇染着浓浓的情欲在我的腮鬓游走，他吻得重而粘腻，不留一点退路。

　　我推搡着，却叫不出来。
　　我的身体开始痉挛，不受控的抽搐。
　　呼吸困难。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动作，从我身上撑起了一些自己。
　　我终于可以呼吸。

　　一把推开他，自己滚下地。
　　慌不择路，跌下床连滚带爬，无边无际的黑暗争先恐后的吞没我，我避之不及。
　　我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再无处可逃，他却一步步逼近我。

　　他在我面前蹲下，捏住我不断打颤的下颚，逼视我。
　　我终于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他的轮廓。

　　那是一张极为美丽的面孔。
　　却有着恶魔一般的神情。

　　我想我知道他是谁。
　　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我怕他。
　　很怕。

　　“方若琦。”
　　由他唇中摩擦而出的这三个字轻轻缓缓，让我想要安静下来。
　　我看到他勾起的唇角，知道他柔和了指间的力度。
　　“说，我是谁。”

　　他是黎华。
　　是这个圈子里的神话。
　　可这都不是我关心的。

　　我用力推开他，口中呼喊着凯文逃开他。
　　如逃开洪水猛兽。

　　我希望凯文来救我，我希望我可以逃开他，可我失败了。
　　他一把扯住我的后领，轻易地把我禁锢在身前。
　　我的身体就要被他折断。

　　我哭喊着求他放开我，我说我很疼。
　　我说我想去找凯文。

　　他突然狠狠的扯着我向外走去。
　　我在呼喊，他便将我扯过夹在了怀里，捂住我的口。

　　我无法挣扎，被他胁迫着离开，几乎脚已离地。
　　我用尽全力试图搬开他死死捂住我嘴的手，却依旧是徒劳。他的掌似是被缝在了我的嘴前，纹丝不动。
　　急中生智，我一口狠狠咬下去，奈何我咬得牙酸，他却依旧面不改色。

　　他成功将我拖过空荡的病房长廊，扯进电梯，再扔进地下停车场的黑色轿车里。
　　我用尽全力踢打车门，不过是徒劳。

　　我和他两个人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
　　我失去了求救的机会。
　　恐惧战胜了一切。
　　我甚至失去了挣扎的勇气。

　　我蜷缩着自己，哭泣。
　　他只是默默的开车。

　　他不时从后视镜中看我。
　　我想那是一种监视。
　　我更不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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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漆泼过的夜里，我只知道这里是一栋大房子。
　　他拖着我下车，这次，他没有捂我的嘴，我也没有喊。

　　我失去了求救的机会。
　　没有人会来救我。
　　我不敢挣扎。

　　我很怕他。
　　很怕。
　　怕到浑身都在发颤。

　　他开了灯。
　　我看清如此漂亮的别墅，如此漂亮的他。
　　可他却有着异常妖异的神情。
　　如魔鬼般的偏执又疯狂。
　　特别，是那双颜色迷蒙的眸子。

　　我呆呆看着他，甚至忘记了恐惧和哭泣。
　　然后我看到他很突然的笑了。

　　极其美丽的笑容。
　　我的心却因为这个笑容蓦然作痛。

　　急痛。
　　很痛。

　　我身子一晃，然后被他一把抱了起。
　　他抱着我上楼。
　　我大惊挣扎，他终于在踏上所有的楼梯后停下了脚步。
　　停步，转身。

　　他垂下眼斜睨我，森然开口。
　　“再乱动，我就把你扔下去。”

　　他达到了目的。
　　我浑身无法动弹，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分不清是紧张亦或是恐惧。

　　他又笑了，是那种恶趣味的笑。
　　他似乎心情变好了些。

　　他很小心的将我放在床上，任我抱起自己蜷缩成一团，然后起身去一旁的浴室里冲洗掌缘的血迹。
　　那伤口该是很深。
　　我咬他用了全力，他流了那么多血。
　　我是看到了的，刚才的方向盘上，染了不少。

　　可他似乎并不怪我。
　　他现在清洗着伤口，却一眼眼的在看我。
　　唇角虽然噙着笑，我却不知道他会不会报复我。

　　我想着逃跑，可我无路可逃。
　　他已向我走了过来，坐在床沿上，两手撑在我身体两侧。
　　鼻尖就要碰到我的。

　　我尽力向后避着，咬着唇，不敢动一动。

　　“怕我？”

　　“……对不起。”
　　我声若蚊嘤的向他道歉，希望他可以原谅我。
　　可他却笑了。
　　他的笑容让我移不开视线。
　　我想，也许他可以原谅我。
　　可他却沉下了脸庞。

　　“你咬了我那么狠的一口，妄想道歉了事？”

　　“……那你想怎么样？”

　　我缩紧了身体，看他思量时的双眸低垂，看他长而密的睫毛，直挺的鼻梁，和唇边悄然挂起的一抹弧度。
　　他终于抬头看我，戏谑着，给了我一道选择题。

　　“给我一个热情的吻，或者，也让我狠狠咬一口。”

　　我毫无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我把一只手伸在半空中递给他，然后在触上他并不十分善意的目光时，紧闭了眼。

　　我在一片漆黑中等待着，直到我抬起的那只手臂微微发酸，他才握住我的手腕。
　　因为他手指在我腕间的摩挲，我意识到那一道凸起的疤痕。
　　它横卧在那里，硌在我心上，现在被人如此明目张胆的窥视，我有些不悦。
　　我试图抽回那只手，他却不放。

　　我又试图抽了抽。
　　他这次则是很干脆的用手掌包裹了我的手将我扯向他，欺身过来，在我还未反映什么的时候勾过我的后颈，咬上我的唇。

　　我惊怔，挣扎，却换来更紧的桎梏。
　　在这样近的距离中，我看到他迷离在眼底的笑意。
　　他含着我的唇，混沌着口齿对我这样呢喃。

　　“这是你选的……还是你反悔……选另一个，我也不介意……”

　　他强词夺理，我不知如何反驳。
　　不过很快，这个问题便不再重要，他真的咬了我。
　　狠狠咬了我。
　　咬了我的唇。

　　我的呼痛被他吞下了腹，他很用力的纠缠我的舌，极力厮磨着我的唇齿，吸允由新鲜齿痕漫出的血液。
　　这是一个极折磨的吻，我几乎被他那样强烈的感情吞没。
　　我在哭，是因为疼，恐惧，或者别的什么。
　　脑海中有些混沌的光影，它们飘来荡去，任我如何也抓不住。

　　黎华终于离开了我的唇，在我几乎瘫倒在他怀里的时候。
　　我的唇很痛，我看到他唇边的鲜血，那是我的血。

　　他任我倒在床上，然后在我身边躺下，把我抱进怀里。
　　他的手从我病服下摆伸进去，滑上我的背。
　　轻佻着对我调笑。

　　“原来你没穿内衣。”

　　我战栗着极力忍耐。
　　幸而他很快收起了那样玩世不恭的模样，在他的手终于从后面攀上我的肩头的时候。

　　他在某一处轻轻摩挲着，反复，似乎很是眷恋。
　　也许是因为他感觉到我全身都抽紧了，停下了动作，吻了吻我的额头。

　　“别怕，若琦，我不会做什么。”

　　“我曾经在这里留下了一个齿印。”
　　他摩挲着我后肩的某一处，同我说话。
　　“如果当时咬得深一些，或者我没有阻止你继续摧残自己……也许你身上会有我留下的痕迹。”

　　“欧凯文告诉我，你的状况并不好……轻度自闭，情绪障碍……你甚至忘记了近几年的所有事情……可你怎么能忘了我？不过……也好，忘了也好……忘了你就不会再痛苦……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若琦，陪着我……不会太久……我会给你你想要的……”

　　“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黎华的蓄念我听得并不真切，而我唯一捕捉到的这一句，则足以让我的精神为之一振。
　　我几乎难以置信发问。
　　他很温柔的对我展开一个笑容，他的手指撩开了我耳边的碎发，抚我的眼角。

　　“嗯。”
　　这个字自他喉中摩擦而出，很动听。
　　动听的几乎要让我两眼放光。

　　“我想要凯文，我想见他。”

　　我充满着希翼望他，而他眼底急速掠过的那些情感让我无法招架。
　　我以为我惹怒了他，不过幸好，在变化莫测后，他那双眸子还是温和的。

　　“……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不过前提是，你要陪着我。”

　　“为什么？我不要。”

　　我失望，他却垂了眼。
　　仿佛最失落的那个人是他。

　　近在咫尺。
　　我发现他的眉眼很漂亮。
　　睫毛很长，浓密整齐的排列着，微微卷翘。
　　我伸出一只手指上去摸摸，真的很漂亮。

　　他忽的抬眼。
　　我吓得赶紧缩回手。

　　他的视线很柔和。
　　我的心思稍稍舒展了些。

　　“若琦，别怕我，好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心底戚戚。
　　庆幸他没再纠缠答案，没再逼我。
　　他的眉目染上些狡黠，问我，“你刚才在干什么？”

　　我摇头，不答。
　　他笑笑，然后闭了眼，牵起我的手，把它放在他的眉眼上。
　　我由此遂了心意，很是开心。

　　我的指尖轻轻扫过他的眉。
　　从眉头至眉峰最后划过眉尾，一遍接着一遍。
　　我只是很单纯的喜欢他的眉眼。
　　喜欢它们生得那么漂亮。

　　原想他会因为我的窥视而不悦，谁料到他竟然纵容了我。
　　既然如此，我何不好好欣赏？
　　它们生得如此舒展，看久了，我的心里也极是舒服。

　　我渐渐有了倦意，我缩回了自己的手。

　　他没有睁开眼睛，却将我往怀里又捞了捞，伸了手臂垫着我的脑袋。
　　这是一个让我很舒服的姿势。
　　我甚至没有多想，额头已经抵在他怀里蹭了两蹭。
　　默契的，仿佛我和他不是第一次相拥而眠。

　　而我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你什么时候帮我找凯文？”

　　“……陪陪我……不会很久。”
　　我微挣了挣，因为他骤然收紧的双臂。
　　至于他话中的涩然，我想我并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