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夕戈

28、第 28 章

　　一代歌后湘钟杀青后，我和黎华便开始忙着跑各地的宣传。即便如此，我们却没有独处的时间。
　　忙碌的生活日夜颠倒，我很是吃不消，只是相比起黎华到显得安逸多了。他不跟剧组行程，穿梭于各个通告之间。我常常在宣传会上和影迷一起见到他，而还不及结束，他便已匆匆赶去下一个通告。

　　而此时此刻，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一样粘他。
　　不该是这样，我明白。
　　但我无能为力。

　　我以为自己终于偷到与他独处的时间。
　　听阿成说，他这天下午的时间会在彩虹补拍几组宣传照。

　　好生打扮一番，我想给他个惊喜，便没有提前知会他。
　　只是我到的时候却不见他在棚里。
　　不好声张，我瞄到一侧休息室虚掩着的门缝，未免心中暗喜。

　　可此时的我哪里知道，等待我的，不是喜，却是惊。

　　我庆幸自己没有冒失的扑上去。
　　那房里的，是王瑞恩。

　　我脸颊的红润还未退去，他见了突而闯入的我也是一愣。
　　相顾几刻，倒还是我先开口。

　　“打扰了。”

　　我冷冷清清的抛下一句话，想转身，却被他叫住。

　　“你找黎华？”

　　“是啊。”
　　我没什么好瞒的。
　　事实上，这个事实才会让王瑞恩最不愉悦。
　　他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上下打量我几刻，笑了笑。

　　“他在卫经理那，一会儿就下来，你坐着等等吧。”

　　他说着，引着我的目光看了看椅背上的外套。
　　黎华的外套。

　　“你气色不错。”

　　“托你的福。”

　　我在那张椅子上坐下，拎过黎华的外套抱在怀里。

　　“是托黎华的福吧。”话不好听，他的语气倒是平和，“没想到他连这样的角色都拿得到，也难怪你一定要跟在他身边。”

　　我没有搭腔，是因为黎华的推门而入。
　　起身扑上去，紧勾着他，我旁若无人。

　　他一愣，手在我脑后拍了拍，揉我的发轻笑。

　　“怎么过来了？”

　　我不说话，王瑞恩倒在一边清了清嗓子。
　　调侃起来。
　　“你们感情还真不错。”

　　黎华推开我，继而看了他一眼。
　　尽是我读不懂的意味。
　　王瑞恩却似乎会意，起身，从外套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厚厚的信封。

　　我瞥上一眼，这是国外的航空信。

　　“寄到我家的。”

　　黎华接过，点了点头。
　　王瑞恩苦笑。

　　“寄了个大信封，给我的却只有两行字。”王瑞恩在黎华肩上轻击一拳，“别让我知道你还是不回信！”

　　我一头雾水，气鼓鼓的不想说话。
　　只因为他们这一翻对话。

　　是的，我知道自己不该天真地幻想黎华会和我同仇敌忾。
　　只是他怎么能在我面前和王瑞恩如此谈笑？
　　默契的让我嫉妒。
　　好像，我才是个局外人。

　　还有那封信。
　　如果我没猜错，便是乐晴寄来的。
　　他凭什么瞒着我和别的女人暗通款曲？！

　　“好不容易有时间一起吃个饭，你又生什么气？”
　　黎华这翻开腔，我回了神，眼前他的筷子送来一枚晶莹透亮的虾仁。

　　“谁的信？”

　　他打量我片刻，亦不回应，自顾自的把那枚虾仁送进自己口中。

　　“何必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生什么气？”

　　如此的咄咄逼人，让我招架不住。
　　我被他气得手脚冰凉。

　　眼前的桌面被递来一个信封。
　　刚才的信封。

　　我一怔。

　　“我对别人的情书没兴趣。”

　　“是没兴趣还是不敢看？”

　　好吧。
　　我必须承认他这招激将很成功。
　　我绝不允许自己不敢看，所以我壮着胆子去拆信，尽管我太明白，那些甜言蜜语真情流露，会让我严重内伤。

　　而让我意外的是，那只是厚厚的一沓照片。
　　街角咖啡座的情侣，天空略过的海鸟……
　　信手拈来的别致，都是生活的美好气息。
　　看了让人心里发暖。

　　最后一张，是唯一的人像照。
　　乐晴戴着大大的草帽，笑容简单纯粹。
　　我几乎都要杯这样的灿烂美好俘虏。

　　要不是……
　　她耳垂上的珍珠耳环刺痛我。

　　翻过，照片后的字娟秀流畅。

　　‘我做到了，你呢？答应过我的，不许食言。 '

　　哑谜一般的留字，让我心中才有了些的温暖荡然无存。

　　“你答应过她什么？”

　　他接过我手中的照片，一张张翻看，唇边浮笑。

　　“没什么。”
　　他回应我，漫不经心。
　　见我并不回应，又补上一句。
　　“你放心，我和乐晴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你拍戏都带着她，每晚睡在一起。不是那种关系？！”

　　黎华一愣终于抬起头来看我，似乎觉得有什么过于滑稽。

　　“她是我的助理，我拍戏不带她带谁？她不习惯和生人住，单住又难免落人口实。再说，和我住也方便些……”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没碰过她。”

　　没碰过？！
　　和这么个大美人同床共枕，黎华，如果当真如此恐怕柳下惠也要对你甘拜下风了。

　　我摆明了不信。
　　他却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周日没通告吧？”

　　我滞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摇头。

　　“记得别安排事情，我们一起吃顿饭。”

　　我心头一喜，却依旧不愿就这么算了。

　　“请我吃饭？你这么忙有时间么？”

　　“约你自然是有时间。”

　　“那好，别失约。”

　　他勾起一边的唇角，笑容并不怎么温柔。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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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不怎么愉快的短暂相聚之后，黎华送我回了家。
　　再见他，是三天后的下午。
　　这个星期日。

　　他拎着箱子出现在我们的住所——他那处十二层的公寓。
　　好像是才参加了个秀，从米兰回来。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给他一个笑容，依旧腻在床上。
　　是的。
　　自从和他在一起，我的生物钟几乎被完全颠覆。
　　这个时候才起床，是常事。

　　他脱了外套上床抱我，我不想起来，在他怀里起了腻。

　　他按住我正摸索着解他的扣子的手，揶揄我。

　　“喂喂……起来收拾收拾，出去吃饭……”

　　被拒绝的我不悦，转而痴痴笑，申着双臂勾住他的脖子，一条腿从被子里滑出来在他腰际蹭蹭，转而明目张胆的缠了上。

　　“不然别出去了，你吃我吧。”

　　他的鼻息吹在我脸上有些氧，手指反复摸索我的唇，我的舌尖舐过了他的指腹。
　　他轻轻蹙起眉，似乎很享受这样的触碰。

　　半晌，倒吸一口凉气。
　　哂笑。

　　“你怎么这么不害臊？”

　　我沉下一张脸来，推开他。
　　黎华，你知道我多想你？！

　　被我推开的他倒也不恼，慢条斯理的收拾好自己，再来对我指手画脚。

　　当然，最后打造出来的方若琦，一定是黎华喜欢的样子。
　　紧窄的裙，别扭的鞋跟。

　　餐厅在城西，一副私人会所的样子。
　　黎华从未带我来过。

　　“新发现的地方？味道好吗？”

　　并不回应我，倒是牵起了我的手。
　　我心里一甜。
　　只因他于人前不多的温存。

　　这温存好似毒药。

　　在我踏进包间的那一刹那，我便明白，我中毒已深，无可救药。

　　欧父，云姨，和好久不见的凯文。

　　我浑身僵硬，战栗，呼吸紊乱，思维停滞。
　　褪尽了血色的脸去看黎华，却只得到他的笑容。
　　笑得人畜无害。

　　拉着僵硬的我落座，他手上的力道并不温柔。
　　我感觉到钝痛。

　　那三人的错愕并不在我之下。
　　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便是云姨那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好久不见呐……你真是长进不少。云姨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低头作鸵鸟。
　　我在发抖，手心，都是冷汗。

　　想抽回被黎华紧握的手，他却并不妥协，反而扣住了我的五指。
　　不容置否。
　　交错的十指，他的温热，我的冰冷。
　　他只需微微用力，我的指节便生生的痛。

　　当然，这些都是桌下的动作。
　　上不得台面。

　　他们看到的，只是我的低眉顺目和黎华的微笑。

　　“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黎华扬手唤侍者，却被欧父粗鲁的打断。

　　“你说的女朋友就是方若琦？！”

　　他笑的无害。

　　“开什么玩笑？！她是凯文的未婚妻！”

　　“是么？现在还是？”

　　“什么意思？！”欧父脸色铁青，诘责黎华无果，转了对向，“凯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怕的沉寂。
　　我不知道凯文是以什么样的态度保持沉默，因为我不敢抬头。

　　只是，总有人要对这一切做出一个解释。
　　我知道黎华也清楚。
　　他不开口，无疑就是在逼我。

　　于是我即便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解释。
　　只是才吐出了半个音节，便被另一个声音生生抢了先。

　　“我和若琦已经分手了。”

　　说这话的，竟然是凯文。
　　我投向他的目光是感激的，可他却很生硬，甚至不肯看我一眼。
　　不该因他的回避冷淡感到失望的我，难以自制的感觉挫败。

　　“我突然想起医院还有点事，先走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严肃仓促的凯文。
　　他从来就应该是温润从容的。

　　怔怔的杵在那里，我的目光不敢去追寻他离去的背影。云姨的鄙夷愤怒我已全然无力顾及，只知道耳边急匆的高跟鞋声音渐渐远去消失，找回视线的焦点，对面欧伯伯的一张脸阴沉的像盛夏暴雨前的乌云。

　　“你满意了？！”

　　黎华勾起唇边的一抹笑，并不回应这样的质问。
　　我已无所谓，心安理得的看着眼前这个发色斑驳的老人挥袖而去，不作任何挽留解释。

　　身边响起的一声轻叹，不带着什么遗憾。
　　身边那个男人放开我的手，自顾自端起面前那杯冰水喝了一口，安之若素。

　　“你满意了？”
　　他一滞，放下杯子转过头来对上我的冷峻面容，眼里眉间携起些许促狭。

　　“我为什么要满意？”

　　“你不是要我难堪么？恭喜你，你做到了。我很难堪。”

　　“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似很是意外。
　　我冷笑，事实摆在眼前，我不想再费力和他辩什么。
　　再不能冷静一刻，我愤而起身，却被他一手拉住。

　　用力去甩，毫无作用。
　　而就在我放弃了挣扎的那一刻，他却松开我的手。

　　“听我把话说完，你想走再走。”

　　我僵硬的立在那里，愤怒冲击我的大脑，让我摇摇欲坠。
　　黎华，事到如今你有什么好说的？
　　我倒看看你要说什么。

　　“你可以和欧凯文回家见父母，为什么和我就不行？”

　　这一问，倒是把我问住了。
　　他如此待我，我却依旧难以自持的为他心疼，甚至内疚。

　　“你知道的，之前……”
　　对于自己开始发软的口气，我并不意外却无能为力。

　　“所以呢？你打算一直这么躲着他们？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黎华诘问我，表情很受伤。
　　这让我产生了一种坚定不移的错觉——是我伤害了他。

　　我几乎想要缴械，莫名的觉得理亏。
　　前后几刻，心态立场如此转变，我知道，我终究被他蛊惑。

　　和他过招，我没有胜算。
　　只是依旧不甘心的想要垂死挣扎。

　　“可是、可是……你至少该提前和我打个招呼……”

　　我开始结巴，觉得自己理屈词穷。
　　明明前一刻，理直气壮的那个还是我。

　　他用那一双眸色微淡的眸子定定望我。
　　我最怕他如此看我，那是一种无所遁形的窘迫。

　　“如果我说了你还会来吗？”

　　不会。
　　我一定不会。
　　可我不说，不愿就这么认输。

　　“……你这样做会伤害他们。”

　　“他们？是他吧！”
　　黎华嗤笑，看得出几分愠怒。
　　“欧凯文会受伤我就不会吗？难道你们都觉得只有他才有感情才会软弱，我就应该刀枪不入？！”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他霍的站起，陡然比我高出一截。
　　俯视我，过分的咄咄逼人。

　　我猛然觉得心悸，心头撕裂的疼痛席卷着我的意识。

　　我伤害了他，伤害了黎华。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遍遍的重复，加深我对它的认知，然后，便成了既定的事实，让我深信不疑。

　　非理性的，我抱住他。
　　双臂紧紧勾在他的颈间，身体严丝合缝的贴住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只知道耳边一直回响着自己的声音念着的都是这三个字。

　　我的一颗心无处安放，上下颠簸被撞得生疼。

　　因为他在推我。

　　可我怎么能够放手？
　　我急迫的，慌张的，恳切的，只想要他原谅我接受我。
　　尽管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如此被动。
　　只是那时候的我根本没有能力去思考那些，仅仅只顾得用力留住他。

　　我的勇气在一点点消退，庆幸的是，他不再试图将我推开。
　　只是很久很久，不曾回应我。
　　久到我几乎气馁，丧失全部勇气，就要放开他时，被他一把搂住。

　　我听到了心脏落地的声音。
　　它稳稳落回胸腔，震得五脏六腑生疼。

　　我仿佛从来没有那么渴望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