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夕戈

26、第 26 章

　　面前递来一块方巾。
　　这个男人好像已经在我身边沉默了很久。

　　这里是哪儿？
　　彩虹的贵宾接待室。
　　可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仿佛瞬间失意。

　　下一瞬恍然，我是被保安拖离会场锁进来的。
　　当然，我自然明白，也不是每一个来砸厂子的人都有如此好的待遇。
　　如果我没记错，阿成在后台时与他们的耳语该是与我有关。

　　可乐果然糖分多的惊人。
　　我的睫毛粘在一起，错综贴在眼睑上。
　　垂着眼睛，似乎才舒服些。

　　“首映彻底被你搞砸了，敢来这里闹……你胆子挺大的啊。”

　　他的话带着嘲讽的笑意，我不抬眼也能想到他的表情。
　　我冷笑。

　　“我还有什么不敢的，你最好离我远点。”

　　“先别回应，我会尽量帮你减轻影响。”

　　“要帮我？那不如彻底把新闻压下去。”

　　“现在知道严重了？来闹之前怎么不用你的脑子想想后果？！”

　　粘成一缕缕的刘海被拨开，方巾拭上我的额头，一下下，粘腻的让人恶心。
　　擦了几下，他也便放弃，把那条方巾随手扔在一边，叹了口气。

　　“那么多媒体和影迷都看见了，彻底抹掉不可能，不过我会尽量帮你。”

　　“我变成今天这样，你也是功不可没。”

　　“……你在怪我？”

　　“是。”

　　也许是应激反应。
　　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就这么认了。
　　也是。
　　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糟？

　　“你和王瑞恩的事，你认为我需要负什么责任？”

　　他似乎不悦，我哑口无言。
　　确实。
　　是我自作自受。

　　自我保护似的，缩成一团，手脚冰凉，身体不自觉的发抖。
　　我觉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了这么多东西。

　　我只是想要一个肩膀，一句安慰。
　　要别人哄哄我。

　　可我知道，我找错了对象。

　　“这不像你，若琦。”他拉我的手臂，“理智点，我送你回去。”

　　“……我到底是怎样你又怎么会知道？告诉你，我现在最不想要的就是理智。”

　　我疲软，冷淡，颓废的一塌糊涂。
　　可黎华说得对，我该理智点。

　　“被我搞砸的首映会还没收拾，你的女主角也还在外面。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你以为你能一个人离开这里？现在外面都是记者，如果被人拍到你现在的样子……你知道后果，不用我提醒你。”

　　无言以对。
　　厉害轻重，我还是明白的。
　　他在帮我，而我，也确实需要他的帮助。

　　记者的阵势超过我的想象。
　　我从未见过如此疯狂而热血的记者。
　　果然，牵扯了王瑞恩和黎华的丑闻，就是搏人眼球。

　　幸好有黎华。
　　不然，我可能连骨头都找不到。

　　夜还未深，却也是霓虹成串。
　　明明，我来的时候，天还是亮的。

　　凯文，是担心了。
　　不然也不会这么急忙忙得给我打电话。
　　他看了报道？也许吧。

　　“你最好把手机关掉。”

　　黎华又在吩咐我。
　　可是凯文给我打电话关他什么事？
　　我不要听他的。

　　“凯文。”
　　“……”
　　“没事，别担心我。”
　　“……什么？！”
　　“……”
　　“好，我知道了。”
　　“……我今晚去筱筠那里。”
　　“嗯。”
　　“……嗯，拜。”

　　“送我去民歌餐厅。”
　　我挂下电话，关了机。
　　“听凯文说……我家那边都是记者。”

　　黎华看了我一眼，仿佛还笑了笑。
　　“你老实坐着吧。”

　　我以为他要带我去他那栋别墅，可是他没有。
　　车驶入一片不错的私人公寓区。
　　然后在地库停入车位。

　　电梯里，他按下十二层。
　　我看着电梯镜面中的我和他，觉得自己狼狈的十分难堪。
　　他眯起眼睛从镜子里看我，透着那么一点狡黠和恶趣味。

　　这处公寓没有我想象的金碧辉煌。
　　空间目测有二百多平，奈何没有隔间，整个房间显得过分空旷。
　　普通的木地板上，一张大床，两排衣柜。
　　这里没有厨房，却有个特大号的冰箱。而卫生间和浴室却是用毛玻璃分出的两快区域。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过人之处，便该是墙角的那一架三角钢琴，只是它却也没受到多好的礼遇。没有打开的顶盖上堆了不少杂物，一眼望去，最明显的便是那一摞摞纸，我想，该是谱子。

　　不似那栋别墅的冷清整洁，这里，倒是多了几分人气，也凌乱了许多。

　　“你家？”

　　我问，然后他愣了愣才应我。
　　“算是吧。”

　　狡兔三窟。
　　我觉得这个词用在他身上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去洗个澡。”

　　他自顾自的脱下外套。
　　我赤着脚进屋，把鞋留在玄关。
　　那一个毛玻璃围成的浴室，让我觉得很不自在。

　　他看出我的心思，然后嗤笑。

　　“你洗吧，我出去。”

　　我突然就觉得心底有歉意。
　　可就在我还未开口留他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带上了门。

　　事实证明，我让他离开是正确的。
　　热水自我头顶冲下。我不知道，如果此刻黎华在此我会作何感想。

　　他回来的倒还合适。
　　就在我翻找出他的T恤套在身上时，他出现在我眼前，身上裹着浴衣，头发湿嗒嗒的还在滴水。

　　我看着他发愣。

　　“洗完了？”
　　“……嗯。”

　　他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矿泉水，把一瓶递给我。
　　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顶楼有泳池。”
　　他解释道。

　　“……我先睡了。”
　　我掀开被子钻进去，连头也蒙上。

　　片刻后，我听到清晰的水声。
　　果然如我所想，黎华在用浴室。

　　心中忐忑，不安。
　　被子里的我，蜷缩着手脚依然冰凉。
　　好像真得躲不过。
　　这里一处处，都是他的气息。
　　被窝里，尤甚。

　　很久，好像很久，没有任何动静。
　　我探出头来透气，瞥见黎华正背对着我坐在琴凳上。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

　　“很晚了，你不睡？”

　　“嗯。”

　　“……我想和你聊聊。”

　　“聊什么？你说。”他漫不经心，手中纸张被翻得作响。

　　“你很忙吗？！”

　　他终于肯放下手中的东西，在床沿坐下。
　　“可以说了？”

　　“……我们到此为止吧。”

　　“你不是第一次和我说这个了。”

　　“这次我是认真的。”

　　“以前都是玩笑？”

　　“……我现在只想要安静的生活。”

　　挑起一边的眉毛，他吊着眼看我，开口，带着些讽刺。

　　“和欧凯文在一起安静的生活？”

　　“……随你怎么想。”

　　“你搬出那处房子后就和他在一起，对了，还有王瑞恩，现在你躺在我床上对我说你是认真的想和我划清界限？”他的态度极其不耐烦，“想要什么直说。”

　　“你觉得我在和你讨价还价？”

　　“我早告诉过你，对我，你可以直接一点。”

　　“直接？好，那我请你辞掉乐晴。这样够直接么？”

　　我从没想过他答应的可能性，只想要在口舌之争上占个难得的上风。

　　我以为他会怔忡的哑口无言，谁料到他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他这停留在我身上久久不移开，满含了些我品不透的意味，却并不带多少的厌恶。

　　我拿捏不定，只得别过头避开他的目光，心里发闷，不禁埋怨起自己的作茧自缚。

　　“我们在一起吧。”

　　这一句似春风般抚过我耳畔，真诚，深情，或许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的期待。
　　和片刻前的他判若两人。
　　而恍然盯着他的我，却只有错愕。

　　他并不理会，却只是用那双瞳色微淡的眸子安静看了我半晌。
　　“告诉我。好，或者不好。”

　　他要我告诉他，然后开始耐心的等待我开口。
　　可惜我辜负了他的耐心。
　　很久很久，我只是看着他，困惑而带着些许的防备警惕。

　　终于，他移开了目光，嗤笑。
　　似乎被耗尽了耐心。
　　长长一叹，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然后他重新抬起头来看我。
　　这一次，他那双眼里的炙热缱绻，烫得我心脏猛然一个痉挛。

　　“我爱你。”

　　我身体僵硬，觉得自己有某些听觉方面的障碍。
　　那短促的三个子没有出现过的证据，他的唇仿佛没有动过一动。

　　“现在懂了吗？陪在我身边吧，我爱你。”

　　我想，如果这是告白，我一定显得太煞风景。
　　呆滞着面孔，一颗心找不到位子。

　　我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脸颊贴在谁的心口，耳边是谁的心跳。

　　真实感离我而去，我努力，再努力，依旧找不到。
　　浑身软绵绵的，好像踩在云朵上，随时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我喃喃出这样的心事，黎华却给了它一个答案。

　　“就算你掉下来，我也会接住你。”

　　接下来的一切，记忆只剩下了模糊零散的碎片。
　　大半夜的耳鬓厮磨中，似乎只有他灼热的体温和耳边被他细细碎碎重复着的那三个字。

　　他说，他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