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夕戈

25、第 25 章

　　乐晴的离开并没能让我和黎华的关系得到什么进展，相反，莫名的隔膜渐渐在我和他之间铺开。

　　我终于明白，我和他之间的症结，并不是乐晴。

　　我曾经羡慕过嫉妒过的乐晴，原来并非比我幸运。
　　我想，黎华对于她，或者对于任何女人，都是来者不拒，去者不留。
　　只是看透了这点，难免心寒。
　　因为我知道，自己决不会是一个例外。

　　在他身边，要么该是讨些划算的好处，要么，便是虚耗青春。
　　就好像乐晴。
　　一耗，便是最好的五年。

　　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

　　我和黎华的嫌隙倒是让王瑞恩对我有了改观。
　　他请我吃过几次饭，我亦是礼尚往来的邀了他几次。
　　当然，都是以工作的名义，常去的也总是酒店里那家餐厅，或是，现在的这间咖啡厅。

　　二十四小时营业，环境好，咖啡味道也不错。

　　我要了提拉米苏和热拿铁。
　　王瑞恩只点了杯黑咖啡。

　　其实我们一早是约了晚饭，只是现在已经是快零点的时间。
　　我是一早下了戏，而等剧组收工，王瑞恩腾出时间，便已是这光景。
　　他有些歉意，我倒并不在意。
　　看出他没什么胃口，便自作主张请他来这里小憩片刻。

　　“最近进度还不错，何必这么赶？”
　　“拖的越久，资金越紧张。”
　　“这部戏不是彩虹今年全力投入的力作么，怎么资金方面也会紧张？”
　　“再全力投入也是有个限度的，再说资方总是想省钱。你看，要不是岳行空，这次的卡斯里也就不会有古芊菁。”

　　岳行空，这乔亚的大董事，若不是为了他这宝贝女儿，又如何会给他这劲敌彩虹的片子投资？

　　“看来你这块金子招牌还真好用。”

　　王瑞恩苦笑。

　　“钱也不是这么好拿的。听说这大小姐不好应付，回国她进组，够我头疼的。”

　　我笑。
　　然后听见侍应生招呼客人进门。
　　标准的法式英语。

　　无意回头，却见了黎华。
　　他注意到我和王瑞恩，一笑，一点头，便算是招呼过了。

　　我一路看着他被侍者引着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才回过头。
　　一口热拿铁滑下喉咙，我食不知味。

　　有两周了吧。
　　乐晴离开，我和他过着戏外无交集的生活。

　　阿成随叫随到，却没有乐晴细心，甚至，在某些时候，还比不上小叶。
　　就比如，他永远不知道白水和润喉茶的区别。

　　前两日听小叶说起，黎华的衣服被阿成送去酒店洗衣房，送回来时，却都洗染了色。
　　这事责任虽不全在他，他却也难辞其咎。
　　只是据说黎华并没说什么，只是要他再为他添置一些衣物。

　　就看黎华现在身上这件丝麻混纺的卡其色衬衫，便是新添置的其中一件。
　　这我当然清楚。
　　好歹，这些也是我从紧巴巴的行程中抽出时间特意去香榭丽舍选回来，再细细手洗熨烫过的。

　　其实，阿成一脸为难前来央我的时候，我并不是一口答应。
　　而最后，还是接下了这差事。
　　只是我要阿成闭紧嘴巴，不要向黎华透露一个字。

　　我应下不过原因有二。
　　一是我了解阿成断然应付不了黎华那太过刁钻的品味。二是，看着黎华这些日子的不便，我也多少有些心疼。

　　就比如说现在。

　　我想起乐晴走前托付给我的两件事。
　　我一件也没有做。

　　维他命我请小叶转交了阿成。
　　咖啡，我一杯也没给黎华调过。

　　“他现在早晚都会过来。”

　　我一怔，恍然回神。
　　王瑞恩简单笑了笑，抿一口咖啡。

　　是啊，乐晴交待过我嘛。
　　早晚各一杯。

　　“这里的，和乐晴调的没法比。”
　　既然他有话直说，我也没必要避讳什么。
　　“她走前教过我调咖啡的方法，早晚不一样，晚上奶要放的多些。”

　　王瑞恩并没什么反应，端起咖啡，又喝下一口。

　　“王导，其实你也该像黎华那样活得仔细些。喝黑咖啡，总是对胃不好。”

　　我只是中肯的建议他。
　　他却笑，好似荒唐。

　　“黎华都是乐晴伺候出来的毛病，其实他才是活得最任性的人。别的不提，就说长期以来都是日夜不分，这你总知道。”

　　“你倒了解他。”

　　“相处久了，自然。”
　　王瑞恩看着我，似乎审视。
　　“其实上次我知道你在他房里。”

　　我一愣，想起那次躲在门板后的情形。
　　我怔忡并不是意外于他了解这个事实，而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突兀的提起。
　　我觉得尴尬，用小勺刮下一层里拉密苏放入口中，对他扯了扯唇角，食不知味。

　　“出道三年，前两年跟剧组没混出一点名堂，却在去年成了纽约客女主角，被创意看上，之后被冷冻，直到被黎华钦点与他合作那支香水广告才翻了身。对了，今年初你还凭借两支广告一跃成为金星奖最佳模特，爆了个大冷门。”

　　他抿着咖啡，悠闲似在和我谈天。
　　那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着实让我恼火。

　　我冷冷盯他，不过，看来他并不在乎。

　　“你查我？”

　　“在这圈子里混，就像活在透明鱼缸里，刚才那些，凡是个二流娱记都能说出来，不是什么秘密。”他放下咖啡对我笑了笑，“还有很多事，倒是别人不一定明白的。”

　　“比如呢？”

　　“比如纽约客的卡司你是怎么拿到的，创意为什么冷冻你，还有就是黎华代言的国际品牌广告为什么会找上你。”

　　“……”

　　“我知道你被黎华养在城西那栋别墅里有近半年的时间，后来却不知为什么搬了出来，然后和你之前的男朋友又有了些来往。”

　　我冷笑。

　　“王导，你为了乐晴还真是煞费苦心。不过我应该提醒你，和黎华有关系的女人不止我一个。你还是把她们都查查清楚比较好。至于我，你可以放心。我和他的现状，你也看见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想要告诉你，如果你想走捷径，黎华不是唯一的选择。”他顿了顿，“当然，黎华能给你的我不一定可以，但好处就是不会过分招摇。”

　　如果不是王瑞恩字正腔圆表情真诚，我一定以为自己听错了。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

　　“王导，你不介意用黎华的二手货？还是……用惯了？”

　　我突然很想要发笑。
　　可笑的却是他。

　　“说话真难听。放心，我只要你和黎华划清界限。但我知道我没有立场这么说，而且这样对你也不公平，所以……也许可以把它看作条件交换。”

　　我的表情有点僵硬。

　　王瑞恩，还真是个好男人。
　　和凯文一样好。
　　只是，我和乐晴一样，都太不惜福。

　　“谢谢，不过我不接受。”

　　“没关系，有需要再来找我。”

　　王瑞恩这话，我只当耳边风。
　　即便我和黎华自此分道扬镳，也不该是受他胁迫。
　　不过话已至此，有些东西我想我需要提醒他。

　　“黎华身边这么多女人，你来不及一个个收买的。如果你希望乐晴能遂了心愿，还是该多劝劝黎华。”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
　　很严肃。
　　我不知道我是否触了他的逆鳞，心里有些没底。

　　而就在我试图解释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哧笑。

　　“黎华对你不太一样。”

　　我惶然无措。

　　“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乐晴这次会离开，你知道，我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做，说实话，当时确实很吃惊。”

　　“……有什么不一样？”

　　“不知道。”他耸肩，“只是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能不能说说？”
　　我知道我不该如此的执着，特别是别人正在故意卖关子的时候。
　　奈何，这个答案对于我的诱惑，是致命的。
　　即便只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依旧不肯放过。

　　好在，王瑞恩没让我失望。
　　他在审视我半晌，又蹙着眉心思量几刻之后，这样对我说。

　　“他对待你很特别，特别的好，但我却总觉得他并不怎么喜欢你。当然，我的感觉很可能是错的，你不必在意。”

　　-----------------------------------------
　　王瑞恩口中的那一种感觉我在辗转了好几夜后，仍旧不能领会。
　　而他的那句定论，确实让我的心又蠢动了一阵子。

　　不过好在，我最后到底是安分的回到了国内。
　　霓虹初上，来机场接黎华的乐晴，还是与他一副亲亲热热地样子。

　　我并不意外。
　　如果我曾经以为她会这么就放弃黎华，那么是我天真了。

　　我去看王瑞恩的时候，发现他也在看我。
　　我抿了抿唇，这或许算不上一个笑容，回过头，却听见他开口唤我。

　　若琦。
　　他说，若琦，你等等，我送你回家。

　　忽略姓氏的称呼如此亲昵，他是第一次这样唤我。
　　我浑身不自在，却笑着回头，说好。
　　用和王瑞恩一样的音量。
　　黎华能听清的音量。

　　于是我打发了小叶，坐在王瑞恩车里从黎华面前疾驰而过。
　　墨镜后我的一双眼睛盯在后视镜上，那上面黎华和乐晴的身影在慢慢变小。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也许是报复的快感夹杂了些莫名的惆怅。
　　我不知道我到底报复了谁。
　　因为黎华无视我，自始至终。

　　“不客气。”
　　王瑞恩把我沉甸甸的旅行箱推进电梯，回应我的道谢，象征性的打了打手上的灰。

　　“那，再见。”

　　他伸手挡住电梯门。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上次那杯咖啡就喝的我胆战心惊了，我可不敢再去。再说，我们的观众都不在了，不用再演。”

　　他一愣，随即笑起来，笑的很深。
　　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笑的时候，眼角有浅浅的纹路。

　　我也笑。

　　“开个玩笑，别在意。今天真的有点累了，改天吧。”

　　“你一个人也要吃，不如一起吃个便饭。”

　　他盛意拳拳，状似真诚。
　　我端详他半晌，很意外。

　　王瑞恩果然和黎华不同。
　　那家伙，绝不会邀请两次。
　　如果我说不，要么，他转身走开。要么，便是耍些狡猾的手段生拉硬拽。

　　“好吧。”

　　黎华和乐晴小别重逢，我也该为自己安排些节目才是。
　　我当真只是想找一点心理平衡，而没想到的是，这个圈子会因为我和他这一顿饭炸开了锅。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我被记者的电话吵醒。
　　一通接一通。
　　我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网络上那一组所谓的亲密照，让当事人百口莫辩。
　　可也只有我和王瑞恩知道，那明显就是别有用心的借位。
　　我还不及想清楚到底是为什么，这一张张借位都完美的如此无懈可击。

　　和那时纽约客上映前公司炒作的绯闻不同，这一次，我措手不及。
　　王瑞恩的手机一上午都无法接通，我却在中午得知，他已经由公司发出了声明，撇清了和我的关系。

　　那一份声明，字字句句的诚恳真切。我没有意外的瞬间成为别有用心的女人，即便如此，那片声明却依旧严丝合缝的让我挑不出一点毛病。
　　电视屏幕上，被话筒相机重重围绕的王瑞恩义正词严，他说，搏出位他能理解，可不要践踏他的作品。

　　我被设计了一把。
　　在我才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恶果已经铺天盖地的要把我吞没。
　　我的网页被侵，邮箱被爆，电话线被迫拔掉。

　　找王瑞恩算账。
　　这是我唯一的念头。
　　再怎样，在片场他终究躲不掉。

　　可我又天真了一把。

　　第二天，我收到了来自彩虹的单方面解约通知。
　　原因竟还是我违反合同。
　　因为我个人原因，对整部电影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恶劣影响。
　　不过好在，他们没有追讨我的解约金，没有赶尽杀绝。

　　我突然又想起黎华骂过我的话。
　　是我太没见过世面，把雨坑当汪洋。

　　上次我掉进阴沟里，是他拉我上来。
　　这次呢？
　　他也许还会帮我。

　　我想着，念着，盼着。
　　黎华没有音讯。

　　一天一天。
　　我躲在家里，来看我的，只有凯文。
　　他果然和他哥哥不一样，没那么轻易的放弃我。
　　我不敢上网看电视，不敢接电话，甚至不敢出门。
　　对了，还有报纸，也让我恐惧。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可凯文告诉我，只有两周的时间。
　　我鼓起勇气问他舆论情况如何，他抱着我只说不要紧。

　　我明白。
　　我这只还没有升天的咸鱼，又一次被所有人踩到了脚下。
　　万劫不复。

　　是啊，人家是谁？你是谁？
　　不在一个段位上，较量什么？

　　咽不下这口气，大不了鱼死网破。
　　无论是玉还是瓦，谁也别想全。

　　我带着踢馆的劲头不请自来。

　　《爱在花开的季节》首映会。

　　黑着素脸闯入这个脂粉气浓重的会场，即便是又黑又素的一张脸，却也到底是属于这圈子的脸。
　　所以很幸运，没有人来阻拦我。

　　我偏执又疯狂的只想着一件事，冲上台狠狠抽上王瑞恩两巴掌。
　　却事与愿违。

　　我费力挤开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冲上了台。
　　却没能给他两个耳光。
　　一个也没能。

　　因为我在最关键的那一刻愣在了住。
　　因为站在黎华身边的是徐心宁。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
　　想我走人的，不只王瑞恩一个。

　　是我这些日子活的太闭塞，才会让自己如此的措手不及。
　　措手不及的愣在台上，被保安当作疯狂影迷一般拉下台，再被热心影迷泼了一身可乐，最后在推搡之中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笑。
　　方若琦，经这一回，你当真是臭透了。

　　不过，我倒是看见了那两个男人脸上诧异如白日撞鬼的神色。